七 教父
威尼斯人虽富于贵族色彩,但也喜欢诚实朴素的。
威尼斯人有爱好儿童和鸽子的习性:“你在圣玛尔谷大殿顶上,常可看见有许多鸽子飞翔停栖”,巴来斯(M.Barrès)说,威尼斯人像鸽子,——鸽子在刷理毛衣时,一个颤动,羽毛蓬松起来一直到头顶,好像威尼斯人冲冲他们的两肘,转动项间的披肩,为整理褶皱那样;而且他们温柔有礼的顾盼,使人受了快怀;更其是妇女们,真像一只美丽的小鸟。而且他们无忧无虑便易的在海上得到粮食,好比他们的鸽子,不必远飞,便在圣堂的中亭之下,可找到麦粒,这不过是几句欢谐的话,巴来斯又加一句说,但不是一点没有对象的,既然庇护第十是威尼斯居民中最弱小而最好的一份子。
倘若你不嫌我讲得太远时,我还说啥尔多主教在威尼斯的居室。好像圣方济各撒肋爵所述说的一种小鸟的巣,牠们的小屋建在水面上,这小屋只来了一个门户向上的:为的看天。
在此新城里,祈祷是主教的第一要务。每晨天亮之前便起身到小堂里去,做一小时的默想,默想毕做弥撒。晚上,主教府的全家,在小堂里公念玫瑰经。
他不但自己爱祈祷,也能教人同爱。他的一头白发,他的像元老般的侧影,穿着罗马枢机的华丽盛装,非常堂皇的在圣玛尔谷大殿里行大礼时,威尼斯人都要赶来瞻仰在盛装之下的,天下无双的宗主教的风光。
你念过歹奥斐古低爱(Théophile Gautier)的圣玛尔谷大殿的记述吗?但他的记述,因为没有宗主教行大礼的伴衬,所以可说是没有生命的。
“这大殿好像全部圣经的提要:圣殿的前半部是古经,后半部是新经,而以若望宗徒的默照经为结尾。一切都是壮丽神秘的,一切建筑的华美富丽,直可说它是一只奇大的实物箱。——圆穹上,环拱上,石柱上,雕墙绘壁上,满目琳琅的都是水晶珊瑚:那金黄色的,是慕拉诺(Murano)的作品,还有一种永不褪色的光辉,若金鳞般的闪耀着,在表示镶嵌家无上珍奇的艺术,每颗大柱的高处,金顶圆头上,就是宝贵奇异的大理石层:其中六颗大柱,衬着灰白纹的,顶上装飞金古铜的高林多巨人像的,承戴着堂皇的穹隆,穹隆上面就是可通金殿的望台。
圆穹的构造为巧妙,把圣神——鸽形——为一中心,圣神四射的光芒为射幅,十二宗徒为外圆周:这样形成一个镶嵌工程的奇大车轮。
中央大圆顶(Dǒme),就建立于全殿平面图所形成的希腊式十字的交叉点上。它的圆盖,覆庇了坐在一个大圆球——这圆球筑于二对爱品天神所捧托的金星圆周中,——弧线上的耶稣基督多像,像上,有天主之母在二位天神中间,在光荣中朝拜自己的圣子,每两位宗徒像中,间着一棵树,为象征阿里伐园的:这样他们同自己的主子,组成了天国的朝廷。还有四位圣史坐在另建的宫殿式的小堂里,在写他们的天书——圣经。
在森严的圣所深处,正祭台后,有帧救世主的像,这画像大得没有比例性的,仿中古时代君士坦丁式的建筑,为表示造物主和受造间的悬殊的,这像上的基多倘若站起来时,也将如奥林比亚的如比德(Jupiter Olympien),顶戴大殿的全身。
玛尔谷大殿真是一部非常装璜的金字大圣经,又像一部放在大书架上的中世纪的弥撒经:这部大经,已经八世纪之久,被全城的人民,翻阅什么画图般的瞻仰赏玩了,而他们还没有厌倦于热心的欣赏。
四周墙壁上刻着各式古新文字的原文断片:上下左右写着些历史神话,又有拉丁文,希腊文的诗词,经语,格言,人名,缩合字,和各国,各世纪的名人法帖的小形……在杂色的镶嵌细工里,可找到写在金牌上的黑字——所以与其说它是圣玛尔谷宗殿,更好说它是物尔朋的圣言,或说它是人类对于大造的智慧的表示,——它不是求什么建筑工程上的优越,只求在新旧信条和圣经上立基础,而以公教的纯正道理为陈设,为饰彩。
在这种大建筑里,当然要用公教礼仪的光辉,和咏唱的华丽来使之活泼生动。那么有啥尔多枢机主礼总是神气的。
玛尔谷大殿还有比王家更富饶的宝藏:富饶的饰彩,宝贵的锦帛,精致的花边。
有种威尼斯花边白衣,只在玛尔谷大殿里藏着的,一幅锦绣可抵挡王家的一份财产;他们有这许多宝藏,威尼斯人还在怨奥公主出嫁时,取去了基布罗(Guipure)锦绣。
“只为了几件花边,已值得做威尼斯宗主教了,”啥尔多主教取笑的说。
当啥尔多主教履新后首次大礼时,他们从玻璃厨里又拿出久已闻名的波斯毯和花边来,这二件东西,久藏在大殿府里从没有用过的。
在礼仪中,还有咏唱可增加教会典礼的隆崇,可是难题在此艺术上发生了:屡次为要加增礼仪的热闹,在圣堂里也引进了政革的决心:他任命早已闻名的贝罗西(Abbé Pérosi)为宗殿咏唱团长,而且委托他重整宗教音乐的使命。他在牧函上,命各堂都用童·包低爱(Dom Porthier)所整理的额我略的圣曲;他不肯让圣教古乐的大气派减色泯灭,所以很严格地审查了杂曲,因为在这杂曲中,混杂着许多的曲风。
这次的改革不止行于主教大堂里,还推行到全教区去。
在各种提倡复行祈祷运动中,枢机另外爱一辈男女隐修士,——世人以为无用的——他每当修院士来请行什么礼仪时,宁可丢开别的事务,而履行他们的请求:因为主教在想,在这样奢侈逸乐的威尼斯都市中,倘若没有修士修女们在天主台前哭求,谁可阻止上天的义怒呢?
此外,还在各堂口里提倡公祷和补赎:如拜圣体会的组织,——在罗马和法国某教区盛行的——和复兴各堂朝圣团等。
在威尼斯没有比用小艇来朝圣更有趣了:——众人都穿着古式会衣,在纵横交错的无数小河里,从圣乔琪大堂和赎掳圣母大堂出发,驰往幕拉诺(Murano)大堂里去:这种朝拜显而易见是受了迦而弟(Guardi)名画的影响,所以有这种古僻的举动。
这种朝圣,啥尔多主教非常赞成,他以为这种表演有引起别种新事业的可能的。
新宗主教又用祈祷来复兴全教区的教育事业,他亲往各修院去考问修士的神学:他的问题的细到,以致许多神学教授在惊奇红衣主教的神学的谐熟:他明悉课程中细小问题,好像方才上课回来。
啥尔多主教因为当过脱来未修院的教席,所以还保持着做修士时智力的高等造就。他真不愧为公教学术的万能博士。他觉得一位传教士的学问,当超于别的知识阶级之上的,可是只在课堂上受课,而从没有经验过教员生活的,难能明悉先前攻读的理论;那么这经验,为办教育是不能缺少的;所以宗主教设法使一总司铎在出外任职之前,先使他们当二三年教员。
宗主教在此富于艺术建设的威尼斯城,也能尊重而且扩大这艺术,——相称他品位的艺术,——以致一辈艺术家和博学士倾心向慕,看他为自己忠信的朋友,光荣的保护人:他们是慕门底(Molmenti)会的知己,这会的会员都是有学问的艺术家,他也当过傅家柴诺(Fogaszano)的顾问,贝罗西的保护人,——这一切已足使人称扬赞誉,气盖一世了:但我们的宗主教,还有更伟大的事业哩!
他为保存或修理公教的艺术建筑,无微不至,他为重建大钟楼而节省日用——不幸还有一辈不谅解的,在非难啥尔多主教在重建工程上废弃得太多,或者说重建的没有像古有的美丽;幸而除此一辈无知者外,还有有识者公允的批评:“啥尔多宗主教虽然在圣玛尔谷大殿修理,和别的斯古拉商罗各的‘丁多来’意大利艺术家,(Tintolet à la Scuola di san Rocco)的复兴,都没有恢复固有的杰作,但总算已与不能恢复的古物奋斗过了;而且他对于艺术的供献,不减于梅山纳(Mécéne)和奥古斯多(Auguste)了。
宗主教还有比艺术更辽阔的财产,就是“神贫”的财产。我们看见在威尼斯富饶的城中,还有因修理失时而至大钟楼倾覆的事。但,不必奇怪,因为在广大的财产旁,常并立着更广大的贫乏:社会的呼拔声,不是比前更迫切了吗?
不过,这件事不能说尽是资产阶级的罪过,因为那拥有巨大的财产者,大概是有组织工作的成效;虽然现在的经济制度变更了,但“工作室财产的媒介”的真理没有变更。私人间的社会制度,犹如公众的政治法令,一样当向着这目标进行:就是用投资和贮蓄来便利工人的工作,因为一则可保护他们的利益,一则可给他们另一种生财之道。为此缘故,人们在创办兴业贮备会,和合作社。然而要达到上述的目标,只有工人们的努力还不够,更该有忠诚人多援助,和为民上者的保障。
啥尔多枢机不但只在口上谈谈,而且以身作则积极履行。因他的提倡,在威尼斯也组织起储备会,合作社来了。那时有一位法籍经济学家在威尼斯研究机械学的,说:“这种组织真像一位有利工友的保护人。”对于社会事业,公爵巴加奴齐(Poganuzzi)——公教事业联合会会长——真是啥尔多枢机有力的助手;可是对于顾慰贫人的工作,枢机不用帮助,亲自动手。在他的慈父般慈祥的颜容上,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此外还有更高贵的温柔的心灵,所以威尼斯合城的人,真心诚意的都称之为祖父(Er Patrica)。
他接待贫穷人,一如富贵人。不用什么介绍,也不用求可许。
在那座小客厅里,放着几双被无数客人摩擦得褪色的椅子,——你想他救助多少苦人,拭干过多少眼泪,安慰过多少忧愁呢?只有悬在宗主教工作台上,耶稣苦像旁的两位天神知道。
这位在贫人前做慈父,在儿童做朋友的大主教,在必要时,也能做公候们的顾问,帝王的评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