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后补员
一九零三年八月一日晨,东方的曙光,方在矮尔朋(Albains)山微显时,华谛冈的大礼日也就是开始了:那天正逢伯多禄出狱瞻礼。
渐渐地,太阳的红光穿过了半开半掩的百叶窗,一缕缕的照在选举员脸上,起初是淡淡的银灰,渐渐变成玫瑰,橙色,鹅黄,金色。——忽然典礼司长的呼声:请枢机进堂去。
是祈祷的时候了。
教皇选举会的第一天第一条节目,是圣体弥撒。
那天为纪念师主末次的晚餐,枢机们不做弥撒,而只参与枢机长的圣祭,而且就在正祭手里领圣体。
本日的瞻礼,又引起选举员动心的情绪:——天神给在日路撒冷牢狱里的伯多禄说: “快起来,你手上的锁链脱落了。”
枢机们在想:今天天神也将降到这临时的牢狱里来吗?但这次来时,是给他们中的一位加上锁链,——谁若今天被选,谁就明天被禁。
但谁都不能知道谁将被禁,因为众选举员谁都有被选的可能;而且恐怕就是自以为天神不会来过问的那位吗?
果然,就是耶稣在世时,也这样做惯了的。在宗徒之中,他不选首先跟随他的安德肋,也不注目于爱徒若望,也不留意于受母亲特别托付而且在诸徒中有点声势的雅各伯:而选了一个末后来的鱼夫西满,做他教会的磐石: “你是磐石,在这磐上将建立我的教会。”
天主还是这样做着,继续做了几世纪:人所选的屡次不是天主所选的。为此,选举教皇不像别的人类工作:除了人力之外,更该有上天的扶助。
在这次大会中,一如别的历史上选举会,也分有派别,而且有许多“候补员” (Candidat)。但当知道,这派别和许多“候补员”的产生,是为了外力的压迫,并非选举员的本意。——总之,啥尔多枢机从未想到将被选,他自以为一点没有中举的希望,所以从威尼斯动身时。就买了火车的来回票。他在大会入场的那晚,在教廷特派的大车里,只带了一只布袋,里面放些旅行必需的东西,不像别的枢机都有一只大皮箱,外加一个丝绒大袋。
他真的是一位“候补员”,一如别的枢机,也有被选的可能。
现在这“候补员”的名字,是加给于一辈窃高位潜尊号的人们了:那么啥尔多枢机万万不是这样的“候补员” ,但”候补员”的本义,是“为祭献的穿白的牺牲” ,那么,威尼斯宗主教可说一位双科的“候补员”了,——后来他被选后,眼看撤去同伴的宝座上的天盖时: “弟兄们!你们要人负十字架吗?他流泪了,盼望你们帮我负。”
一切投票的手续都在圣西斯笃小堂里举行,这小堂同时当投票会场,祈祷圣所,如同耶稣升天后宗徒聚会的建立圣体大厅。
在小堂的深处,公审判大画壁下,放着一座六枝长烛的祭台;祭台后悬着一幅古倍林(Gobelin)绣幕,幕上绣着圣神降临在十二宗徒的像,祭台前,紫红丝绒,达玛苏红缥带金苏流的天蓬下,放着宝座,为未来新教皇的。
祭台两旁,在贝罗勒(Pérugin)画壁下,排列着六十二个天蓬的宝座,为六十二个参与大会的枢机的。照圣教的定规,天蓬的颜色有分别的:前任教皇所选的枢机用的绿色,新亡教皇所选的用紫色。
在一九零三年的大会中,只有一座是绿色的,就是奥来格利亚地圣斯德望枢机的。
每个宝座前放一只桌子,桌上一枝烛,一瓶墨水,一只容沙器,——古时撒沙新写字上,使墨汁易干。一枝鹅毛笔;每次投票时,由随员随带图章,玺印,护书夹和封票笺的红火漆等,随员把什物置放之后,向苦像行了敬礼,即行退出。
在堂的正中放着一只铺紫袆的大桌,桌上放着一只大金爵,—— 神秘而象征的投票匦,—— 从此金爵内将选出新教皇来的,大会的第一台弥撒,众枢机都该在场,就是有病的枢机,明天可不必到会,今天也该到场参与。
那天的弥撒,是枢机团副领袖赛拉芬槐奴歹利做的,因正领袖奥来格利亚枢机太老了。
领圣体时,众枢机先除去金十字和长衣垂裙,如朝见教宗时半圆形环跪在祭台前,—— 仿建立圣体晚十二宗徒围绕着耶稣,—— 众人都在正祭手里领了圣体,如十二宗徒在耶稣手里领初次圣体一般;领了圣体后,各人回到宝座上去,跪着长久祈祷。
弥撒后,正领袖启唱 “伏求圣神降临”,末,加念为未来教皇诵。于是一切辅礼人员退出小堂,只有枢机留着,此外还有大会总秘书美理代而槐主教(Merry de Val):现在只有他们站在天主台前了。
他们看见了祭台上的金爵和展开着的圣经,不期而然都打了一个寒噤。
现在是投票的时候了,—— 他们心平气和的在票笺上写各人心目中以为相称做教皇的名字。
第一次,他们一个个挨着年岁的次序,手里拿着选举票,—— 摺叠封口上盖着选举会图章的,—— 此时不准用平常图章的,走向祭台前去,跪在末级上,念了一段经,当了三位检票员面前,—— 检票员每次票临时指定的,—— 手按圣经宣誓,按着良心而投票的:“我在将来审判我的耶稣台前,选一位在天主台前最相称的教皇。”
宣誓毕,把写就的票笺先放在圣盘里,转送到金爵里去;放了票笺后,起立,向苦像行了敬礼,回到本位去。
在天主台前这样成全的投票式,平常选举会中不能有的。
投票礼毕,众枢机又选定三位检测票员,担任开纤唱名。
三位被选的检票员就坐到祭台前的大桌边去;那时,大会总秘书把金爵从祭台上捧过来,放在大桌上的有盖金爵边;那有盖金爵为放唱过名的票笺的。
于是,三位检票员当众从金爵中取出票来,一张张的在众人前开拆封口,高唱票上的被选的名字。
票笺是特别古式的:灰黄的纸色,全笺分三部:上端写选举者的名字,中部写被选者的名字,下端写一句标语。选举者的名字和标语,非在必要—— 较正票笺—— 不得拆阅。
这较正的手续,在中选后举行的:先拆阅标语的封口,而把标语念出,念到被选者的标语时,—— 由被选者自行指出—— 乃拆阅第三封口,为校正是否有自选的弊端;倘若自选了,立刻取消他的被选权。
但不像在别的选举会中,会有这种事发生的:因为我们的“候补员”不贪求虚荣,他们只等上天的指定,如耶稣给自己的门徒说:“是我选你们。”
要中选为教皇不但当超过半数,如在别的选举中通行的,而当有三分之二的票数;所以惯常一天不能选出的:三分之二的同意可代表全体了。
这次参加大会的有六十二位投票枢机,所以为中举教皇,当得四十二票。
八月一日晨,一切礼仪都在圣西斯笃小堂举行;众枢机的心灵上,深刻了一个不能遗忘的印象:因为除了一人外,众枢机都还第一次行此大典呢!
检票员开始发表了。
一个个名字,在小堂的圆穹下回响着,好像弥格郎热(Michel-ange)的画壁上的先知在报告。
六十二次的回声响过了:没有一位得了律定的票数:十三位枢机分占了全数,中选的数目没有造成。
得票最多的是前教皇国务卿郎保拉代丁陶来(Rampola de Tindore)枢机二十四票—— 第二是传信部长古底[Girolamo Maria Gotti, O.C.D.]枢机十七票,—— 第三是啥尔多[Giuseppe Sarto]枢机五票,—— 其余赛拉芬 伐奴歹利[Serafino Vannutelli]枢机四票,—— 奥来格利亚枢机二票,—— 加俾山拉脱老枢机二票,—— 矮格利亚尔地枢机一票,—— 韦来带枢机一票,—— 利该而米枢机一票,—— 保尔带闹槐枢机一票,——加山带枢机一票,—— 山格那枢机一票。
没有一位中选,所以代理教皇宣布这次的投票作废。
于是检票员把票笺收拾起来,用红缎带束了,交给六品枢机加槐尼(Cavgni),他和大会总秘书美主教,拿去放在堂门首的小炉里,照成律烧掉。
一缕浓烟(Sfumata)在华谛冈宫上飞起,报告罗玛人“教皇没有选出。”
一次投票而就有成绩是罕见的,其理由明很显的:投票者各人意的不统一,不认识:因在大会前,枢机间不能互相征求意见,这件事是绝对禁止的,就是教皇在生时,谁若商酌将来的教皇人选者,有绝罚的危险:这种种关系都足以使一次选定的不可能。
投票规定每天早晚二次,每次开纤后有一次讨论,称为(Accessio)就是在限制的条件之下,对于上次得票的几位,祥加批评商酌。
此次大会中因众枢机的同意,取消(Accessio)为加长个人覆省的时间。
当晚的投票,票数仍散漫,不过减少了些小数目的飞散。
枢机朗保拉二十九票—— 枢机古底十六票—— 枢机啥尔多十票—— 枢机利该尔米三票—— 枢机加卑山拉脱老二票—— 枢机伐奴歹利一票—— 枢机山格那一票,共六十二票。
枢机啥尔多早上以为惟友谊的表示而也得了几票的,看见晚上的票数倍增而惊惶不安了。—— 他走出小堂时,哀求众枢机不要再选他。
那晚他徹夜祈祷。
翌日—— 二日—— 主日,是得“主保”大赦的日期。
恩准,凡拜圣保理纳小堂的,可得恩赐属方济各会管豁的圣堂的大赦。
弥撒后,圣保理纳堂里显供圣体;因此完全的一天,这小堂没有空时:随员,枢机轮流不绝的,混乱了人前的阶级,同祷在惟一的“师主”前。
在圣西斯笃堂里仍继行投票;各枢机在投票前,在各人小堂里已做了弥撒。
早上的投票仍没有成绩。
枢机朗保拉二十九票—— 枢机啥尔多二十一票—— 枢机古底九票—— 枢机奥来格利亚,枢机地比哀脱老,枢机加俾山拉脱老各一票。
此次投票后,枢机布齐亚格你亚夺老前哀斯高(Puzyua Kniaz de Rosielsko)奥京未也纳总主教,受了奥皇的使命,当众声明奥匈帝国不能优待政治关系的某枢机。
这位枢机直率爽利的把使命陈述了,但他没有说出某枢机的名字,和(Veto)“反对”这句来。可是这隐语总太显明了。
立刻朗包拉枢机郑郑重重的站起来,不变他从容的常态,及跌荡的辣丁语回说:“我非常伤心,见这公教名分的重大创伤;然而为我本人,却是最称心快怀的事。”
众枢机都赞同国务卿枢机训导式的宣言;这种毅力为聚集在天主台前,不顾一切人类隐谋的选举员是惬意的:因此在当晚的投票中,朗包拉枢机的票数还增加,竟达到三十票。
是对于奥国隐谋最好的回声。
那晚枢机古底还得三票,枢机奥来格利亚二票,枢机地比哀脱老二票,枢机加卑山拉脱老一票。
同时,啥尔多枢机看见自己的票数在增加:早上二十一票的,晚上二十四票了。
出了会场后,宗主教立刻到圣保理纳小堂里去,跪在圣体台前哭求了几小时。
当他回小堂时,已有许多朋友同僚等待着,请求他不要推辞这重任。他们说:“我们从来没有商酌过而有这样的同意,你还以为不是天主上智的指示吗?”
枢机啥刀利—— 当时著名的神学家,—— 非常欢谐的,用基多给行在水面上的伯多禄的话说:“有我在这里,你不用怕,Ego sum,noli timere .”后及加上一句:“天主既然帮你妥妥的驾驰了玛尔谷的(Gondole)小艇,你还怕他不来帮你驾驰伯多禄的大船吗?”
第三天的投票又开始了;早上,枢机啥尔多占了最多数—— 二十七票,枢机朗包拉二十四票—— 枢机古底九票—— 枢机加卑山拉脱老一票—— 枢机迫利斯高一票—— 枢机地比哀脱老一票—— 白票一张。
晚上,如上几次一样,啥尔多枢机的票数常在增加;而被选者也用各种方法来推辞将来不能逃脱的重任。
开笺之后,啥尔多三十五票—— 朗包拉十六票—— 古底七票—— 奥来格利亚二票—— 加卑山拉脱老一票—— 白票一张。
事已如此了,啥尔多主教如这章开始说的,真是天主所选的“候补员”,“为祭献而被选的白色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