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三年十月十二日,我的飞机降落在纽约爱得外机场。在此之前,我已经花了二十三年时间在苏联,而且大部分是在监狱或西伯利亚的劳工营中度过的。那天到场的亲友告诉我,当我步下英国海外航空公司五0一号班机时,就像一个新的「歌伦布」,再一次发现了新大陆,重新开始一个「自由人」的生活。我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我也不知道,远在一九四七年,官方就把我列入死亡名单,我的耶稣会兄弟们也已经为我做了追思弥撒,大家都认为我已经死在苏联监狱中。我只有一个简单的感觉,感谢天主在那些年中支持着我,在祂的照顾下,最后祂又把我带回家来了。 那是我离开宾洲榭南道的故乡和家人之后不久,一九二八年我入了耶稣会并第一个志愿到俄国去传教。教宗庇护十一世于一九二九年写了一封信给全球的大修生,尤其介给耶稣会的修士们,要求修生进入设在罗马的「俄罗斯中心」,储备年青的神父,以便将来能到俄国工作。我就在那里攻读神父,也学会了拜占庭的弥撒,准备前往俄国工作。但是在我晋铎之后,已经没有法子派遣传教士进入俄国,所以我被派到波兰亚伯丁,一个由耶稣会士管理的东方礼堂区去。 一九三九年九月,当战争爆发时,我正好在那里工作。德军占领了华沙,但是苏联军队却横扫了波兰东部与亚伯丁。在敌军入侵后的兵荒马乱中,我随着许多波兰难民进入俄国。我乔装成一名工作,伴同着他们,希望能为他们的精神需要而服务。但是我没有躲过秘密警察的耳目,一九四一年六月,当德军入侵苏联时,我被秘密警察逮捕,旋即关入监狱。 我被火车载到莫斯科可怕的卢班卡监狱,以「梵蒂岗间谍」的罪名受审。整个的战争期间我留在那儿,经常遭受到秘密警察定期的、密集的审讯,五年之后,我被判到西伯利亚的劳工营做十五年的苦工。我与其他好几千人被编入劳力工作队,在极冷的天气之下,做着户外的建筑工作,或是在煤矿、铜矿坑中工作。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地住在简陋的木造营房里,四周围绕着带刺的铁丝网与「死区」。许多人死在营区里,尤其是那些放弃了「希望」的人。而我相信天主,从未感到被遗弃或绝望,因而与其他许多人生还了。 当我最后服完刑期时,我并未得到完全的自由。因为我是以从事间谍活动的罪名被定罪的,所以不能离开西伯利亚返回苏联的大城市,更不用说离开这个国家了。因此,我继续留在西伯利亚的乡村和小镇,像一架自动机器般地做着其他工作,直到一九六三年,我被以两个「苏联间谍」交换为止。感谢家人、朋友的努力,以及美国国务院的交涉。当我返抵国门时,我修会的长上及一些出版业者告诉我,许多人对我在苏联那些年中的故事感到兴趣——事实上,在那些年中我一直被认为已经死了。因此我在「与天主在俄国」书中述说了我的故事。 然而,老实说,那不是我想要写的书。我感到在那些年中,我已经学到了关于艰难与受苦的意义,这可能对其他人的生活会有帮助。因为我们的生命中难免会有痛苦,当我们被逼到几乎绝望的境地时,我们经常会问:为什么天主允许不幸和痛苦降临到他或他所爱的人身上?在集中营与监狱中,我经历过围绕在我四周的极大的痛苦,我几乎对自已感到绝望。然而,在那黑暗的时日中,我学会了转向天主寻求安慰,而且唯独依赖祂。 「你是怎么样得以生存的?」这是自从我回到家后,经常被新闻记者或其他人所问的问题,我的回答总是同样的一句话:天主的照顾。我知道这样简单的答案并不能令询问者满意,这句话也不能传达所有我要表达的意思。经过了长期的孤独与痛苦,天主使我了解了生命与祂的爱,这只有那些曾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他从我身上剥夺了许多肉体上与宗教上的外在安慰——这是许多人所依靠的,而留给了我一些表面上仿佛是简单的直理来领导着我。然而它们在我的生命中产生了何等深刻的变化,它们给了我多么大的力理与前进的勇气。实在,我要将这些真理告诉所有的人们,我感觉到,天主之所以照顾了我,把我安全地带回来,是要我去帮助他人更加了解这些真理。 因此,甚至在第一本书——与天主在俄国的篇幅中,我亦曾设法述说了一些我认为必须说的,至少对那些引导了我,支持了我的真理,给人一点提示。我知道在那有限的篇幅中,我没有好好地做到此点,但是我仍感到安慰,因为我收到了许多信及个别神修指导的要求,这指出,该书读者所体会的,已经远远超出我在字里行间所能表达的。那时我就决定,有一天我要写这一本书。 但是我也知道,我不能独力完成它。尽管我写这本书的动机和欲望是如何强烈,我很清楚我的写作能力有限,不配此项工作。我从未认为我是作家,我也不愿意成为作家。然而,要将那讯息传别人,与别人分享的动机是那么的强烈,经过了两年的犹豫之后,我终于再次求助于弗拉海迪神父——他为我第一本书的出版出力不少,我向他说明了我写本书的希望。他对我而言不只是我的合作者或卓越的编辑者而已,在与他工作的短短几年中,我已经深深地了解他,他成了我的密友,而且几乎是我灵魂的一部分。如果他当时说不,我想我会当场立即放弃进一步写本书的想法了。但他没有说不,他同意再一次帮助我,他的鼓励,助长了我完成本书的决心。 然而,我发现这是一本极端难写的书,要将我心里想说的用文字表达出来,实在是颇费心机。为弗拉海迪神父而言,可能更是困难。一个人要了解另一个人的心灵感受,然后再将之付诸文字,实非易事。然而,因着天主的帮助,朋友们的祈祷,和弗拉海迪神父的耐心合作,经过了数月不断地努力之后,本书得以成形而准备付梓,而现在终于出版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本书能对那些读过它的人有所助益。 我要趁机在此向那些曾以各种方式帮过忙的人,表示我的谢意与对他们由衷的感激。他们有的以祈祷,有的是以物质支持了我,使我得以完成此一我一直不敢独力着手去做的艰巨工作。首先的深深地感激弗拉海迪神父,因为他为了完成我的工作付出了许多的时间与精力。我也要感谢盎伯克神父,他允许我住在嘉尼修会院,这是耶稣会在伊洲艾凡斯顿设立的一个作家会院,属于罗耀拉大家出版社,我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在那里,谨慎地处理着本书的手稿。我也对嘉尼修会院的所有人员表示感激,因为他们容忍我在那儿,并用他们的盛情帮助了我,使我与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期间,成为一个永难忘怀的,最愉快、最难得的经验。当然,我也深深地感谢福丹大学若望二十三东方研究中心的所有人员,因为我是该团体的一员,他们让我缺席半年多的时间以更专心从事写作,在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负起了我在该团体所应做的一些工作。我也要对玛利海伦欧乃尔诚致谢意,由于她慷慨的资助,帮助我度过了漫长地,困难地写作过程。最后,那些在这期间内帮助我而没有提到你们芳名的所有的人,你们所提供的帮助无论是大是小,我都向你们深致感激之情,我为你们祈祷,我祝福你们。 耶稣会士 西兹截克 圣依纳爵罗耀拉瞻礼于嘉尼修会院 一九七二年七月三十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