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抵达格拉斯诺亚耳斯克的一个星期之内,我就「继承」了一个堂区,这件事让我再一次坚信、惊叹天主照顾的奇妙作为。我依照诺里耳斯克格别乌头子所吩咐的,前往警卫局报到,我就在那里遇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立陶宛绅士,我想,他是从我的口音分辨出我不是俄国人,因而他问我的国籍,我告诉他我是波兰人。他又问我是否天主教徒。我端详了四方很小心地告诉他我是。因为我想警察局并不是谈论这类事情的地方,尤其为我的身份更是如此。他问我是否认识任何一位神父,在我同答他之前,他又接着说,他是市郊一个堂区的成员,他说在那个堂区里有许多人,但他们的神父上星期去世了,现在他们正热切盼望能再觅得一位神父。 过了一会儿,我想这可能又是格别乌所设下的圈套。但我仍继续尽情地和这位老绅土交谈,并且答应和他一同前往会见该堂区的其他人。我尚未向他透露我是神父,但我不得不惊奇天主安排事情的美妙。这个位于市郊的堂区甚至也有他们自己的教堂,那是一座像营房的一楼大建筑物。整个内部是做弥撒的地方,在这个又长又高的空间内大约可容纳两百多人。它有着雕刻得美仑美奂的祭台,沿着墙壁的苦路像,和旁边的一个告解亭。纯之它就像任何堂区的一座教堂。祭台后面有一间更衣所,更衣所后面就是神父住的房间。我太高兴了,恨不得马上搬进去。 堂区教友们纷纷告诉我,他们是如何需要一位神父,不只是为了宗教上的理由,而且也是为了政治上的理由。因为市政当局以这些人没有神父为借口,已经提过要接收他们的教堂并将它移作别的用途。因此当我最后告诉他们我是神父时,他们真是欣喜若狂。然而,我也告诉他们关于我在诺里耳斯克与格别乌之间的那段经历,我警告他们,我在格拉斯诺亚耳斯克这里可能也会受到严密的监视。然而我的故事并没有困扰他们,他们要求我留下来做他们的本堂神父。当我接受时,他们当场要求我带领他们感谢天主俯听了他们的祈祷,给他们送来了一位神父。我在这次的祈祷中,含着泪水,百感交集。那天我向他们所做的第一次简短讲道的主题就是有关天主的照顾。 这些人甚至不愿听到我找工作的事。他们告诉我,堂区内有太多的事要做,他们还允诺要照顾我的生活。此外,他们需要的是全天候的神父。他们准备向市政委员会提出申请,告诉他们,他们已有了神父,并要求市政府不要没收教堂。坦白说,我担心他们这种行动。我知道市政官员一定想了解这位神父是谁,从什么地方来。我确信,在这种环境下,我留在格拉斯诺亚耳斯克的期间也不会太长。但我无法劝阻这些人。而在我看到了天主照顾的奇妙化工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讲不出话来。 他们正式提出申请,并要求晋见市政委员会的头子。然而他没有给他们直接的答复,或签署必要的文件。他坚持那是莫斯科当局的事。教友们并不死心,他们决定派一个代表团携带申请书到莫斯科。我惊奇他们的胆量,而且甚至被他们的信德所感动。事实上,当我发现在某些方面他们的信德大过我时,我感到羞愧。他们未曾一刻怀疑过天主会让他们的申请顺利地获得答复,如同祂已答复他们的祈求给他们途来了另一位神父一样。他们毫不畏惧地站立在市政委员会,或甚至克里姆林宫前,为他们的信仰作证。他们知道,就如苏联境内各地的人们一样,他们的行动可能要付出他们的工作做为代价,甚至会招来报复,然而他们毫不犹豫。 在一个无神论和恐怖统治盛行的国家内,你如何能解释这种信德呢?除了传统的一个理由外,别无其它理由可以解释:这种信德是天主的恩赐,事实上信德总是如此。对这些人来说,天主是实在的,他们倾心于这实在,并将之置于一切个人其它考虑之先。信仰对他们完全是生和死的问题,他们愿意为了它而牺牲一切。为这些人,它不是信条、规矩和履行宗教义务的问题,而是信仰和深度信念的问题。为他们,天主就如同他们自己的父亲、兄长,或好朋友。在困难中,他们转向祂,信赖祂,并畏惧祂审判他们的缺点。他们随时准备放弃世上的一切,而不愿去冒犯祂。 不,他们也不是完美的,如同一般人或其他的基督徒一样,他们不是圣人,但是他们的信德却在他们每天的生活中实践出来。他们并不谈论它,但你可以从他们每天的行为方式,思想方式,对事情的看法,以及对各种情况的反应中看到它。这是一种单纯的信德,直接而纯真。福音中吾主也曾经明白地赞扬过这种信德。例如他对百夫长说:「在以色列中我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信德。」这就是我在格拉斯诺亚耳斯克堂区的感受。 或许这是一种老式的信仰。为这些人,他们的信仰集中于教会和圣事,集中于虔诚、九日敬礼和祈祷。或许这种信德显得并不怎么有深度。他们对于善与恶,罪恶与悔改,受苦与救赎,死亡与复活,恩宠与圣事的观念,可能无法令那些比我更擅于分析的神学家们所喜欢。然而这也是在不断迫害的火墟中所试炼、净化出来的信仰,它是在来自各阶层、来自四面八方的无神论宣传者的强力攻击和冷嘲热讽之下保存下来的。为这些单纯朴实的人们,这是太宝贵的一件东西,他们绝不愿变卖它以换得社会地位,较佳的工作,或甚至他们所深爱的子女的良好的教育机会.为他们,信仰是一种生活方式,它居于他们的生命,他们每一天的生活,他们的每一个行动的中心。虽然他们很少和别人谈论到它,如果他们愿意,或许他们也难以将他们的信仰解释得很恰当,但是它就存在于他们心中,他们相信天主和教会。他们相信祂,在困难中投靠祂,在快乐的时刻中感谢他,而且渴鉴将来永远和祂在一起。 当然,我们也都分享了这同一的信仰,并非由于我们的功劳,而是出于天主白白地赏赐,但要保存它或失落它却在乎我们。耍珍惜它或将它视为我们理所当然应得的也完全在乎我们。但是如果我们把它视为理所当然,那么我们就失落了它了。所以我们必须努力更关心它,更加注意保护它,看管它,如同犹太人从旧约时代迄今,一直珍惜而且细心维护了他们做为天主选民的身份,如同格拉斯诺亚耳斯克的这些单纯的基督徒护卫并实践他们的信仰一样。我们应该使它成为我们每一个行动的无言的指导原则,使它成为我们的存在和我们每天所做的一切的中心。它为我们的生命应该像我们每天所呼吸的空气那样真实,那样必要。因为没有它,我们的生命将会失去意义,而我们的灵魂也会立刻死亡。我们应该努力强化它,让它在我们的一切思言行为中发挥作用。 我们要做到这一点,我想最妥当的办法就是祈祷。在祈祷中我们对天主讲话,我们要求祂的帑助,我们寻求祂的原谅或答应赔补我们的过错,我们也为我们所受到的恩惠而感谢祂。但是我们祈祷不能好像对着空气讲话。这种祈祷的行动中,我们会不自觉地想到我们自己就在天主面前,想到天主的真实和临在,如此会强化我们对祂的信仰——因而我再次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晨祷仍旧是一种最好的祈祷方法——无论别人认为它是如何的落伍。因为在其中,在一天的开始,我们接受天主给我们安排的一切,并将我们的祈求、工作和痛苦都奉默给祂,而且也能再一次使我们想到祂的照顾和祂的王国。如果我们能将我们的一天为了祂而使用,承行祂的旨意,那么我们自己的生活和我们周遭那些人的生活将会有何等的不同?我们总无法像那些已把他们整个生活奉敝拾天主的默观修道士那样,终日祈祷和忏悔。我们也无法整天留连于抽象的世界中,只存想着天主,以致忽略了我们对于生活于我们周围的那些人。我们对我们的家人和朋友仍然负有一份责任。然而我们仍然能够不断地祈祷,那就是将我们每天的行动、工作和痛苦都变成一篇祈祷,然后将它奉敝给天主。 再者,在我们的信仰上我们并不孤单,我们是教会、基督奥体、地上天国的一份子。经由洗礼——信仰生命的圣事——我们成为教会的成员。而且基督是在教会内,透过教会,给予我们坚强信德的方法:她的圣事。它们是基督所建立,用来坚强他的追随者的信德的方法。如果我们真正愿意保有我们的信德,我们就必须确实利用它们,尤其是忏悔圣事,它是我们获得平安,与天主和好的方法,此外还有弥撒和圣体圣事。 然而教会不只是圣事,它是信者的团体,基督的奥体,地上的天国。做为该奥体的一个肢体,我们不能疏离其他人或对整个团体利益漠不关心。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演好自己的角色,来强化这个身体并扩展这个王国。我们个人的生命无法独立于教会之外发展。无论在我们的生命中经验到任何危机或有时感受到被其他教友所疏远,如果我们因此离开教会,那么我们在自己和基督奥体这两方面就都做错了。无论遭遇到什么难题,我们有一个来自信仰的义务,我们必须在教会内寻求解决的办法,而不是在教会外。我们不能因为个人情感上的不满或受到伤害就将自己的生命和基督的生命分开:亦即和以基督为首的奥体分开。我们不能天真地认为到处可以找到天主,到处可以把祂当做教世主来事奉、敬爱和祈求,以致忽略了祂所建立的教会。当然教会也充满人性的缺点,因为它是由有罪的人所构成的。它也有着许多的丑阗和不好的领袖,有着许多不健全的想法,有着许多自私和肤浅的神修,有着许多充满瑕疵而言行不符的人。但是它仍然是基督建立来保存和维护信仰的机构,在它内,许多弱者得到了坚强。 一个有信德的人总是意识到天主,不只是在他自己的生命中,而且也是在别人的身上。这是真正爱德的基础。这个大诫命是吾主所教训我们的:「以全心、全灵、全意爱天主,并爱人如己。」而信德是爱德的基础。在信德的光照下,我们认识天主是父,并且所有的人都是弟兄。圣若望一再地提到,爱是一切诫命和法律的完成。但是先于爱,并在我们心中支持着爱的,部是信德。我们必须先有信德才能爱,否则我们就爱错了对象——爱我们自己超过天主,或是为了受造物本身的缘故去爱受造物——这就是罪的意义。要增加我们的爱,要爱得适当,我们就必须努力增加我们的信德,为达到此目的,我们必须善用祈祷和圣事。 耶稣自己,在祂忙碌的公开生活中,也常离开他的门徒退到山上去祈祷。如果我们愿意保存并坚强我们的信德,不断地想到我们整个生命是来自天主并正在走向天主,在我们所做的一切事中看到祂的旨意的话,我们就得效法祂的榜样。借着祈祷,我们将每天我们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都奉献给天主。因为一个有信德和一个没有信德(或小信德)的人之间,他们每天所遭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春去秋来,我们外在的生活与我们周遭那些人的生活之间的差异是微乎其微的。使我们与他们不同的,而且必须与他们不同的,就是我们的信德,它激发我们一切的决定、选择和行动。没有信德,我们的生活就变成只是许多空洞、乏味的例行公事,无聊到了极点,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却丝毫体会不到它的意义或有任何成就感。然而透过信仰,即使是每天最烦人的例行行动,为我们、为天主的国也都有其价值和意义。 在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会碰到许多的危机,焦虑和恐惧,挫折和反对,有时甚至是忍怖的时刻。基督的王国——正义和和平,爱和真理的王国——尚未在此地上完成。虽然它已开始,但是在它达到完满以及一切受造物都在天主的意愿下更新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罪恶仍然伴随着正义,就像莠子混迹在麦子中间一样。恨伴随着爱,恶伴随着善,罪人伴随着圣人。我们中没有任何人能逃离此不完美世界中的紧张关系——无论罪人或圣人,善人或坏人,弱者或强者,健康者或有病者,博学者或平凡者,虔诚者或冷淡者。只有凭借着活泼的信德,一个人才能平安地在此紧张的世界中生活下去,依靠着天主的助佑才能安然度过生命的危机,无论何种形式的危机或它何时来到,他知道天主与他同在。当他感到被危险或诱惑所征服而处于痛苦、失败或甚至罪恶之中时,他的信德仍旧提醒他想到天主。借着信德,他已学会了跳开现实生活的处境而举心向上,将自己的双目注视着天主,从祂身上,他期待着恩宠和他所需要的帮助,无论他感觉自己是如何的不配。 信德也是我们道德和精神平衡的支柱。罪恶、正义、痛苦,或甚至死亡的问题,都无法扰乱一个有信德的人,或摇撼他对天主的信心。他对于解决这类问题的无能并不构成他失望或气馁的原因,无论他对自己或周围的人是何等的操心和焦虑。在他内心的深处仍存在着一种无可摇撼的信念,他深信天主会帮助,天主基于祂的圣爱,会用一种奇妙的方式向他伸出援手。 然而信德也并非叫他对任何事都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他不能只是耸耸眉而叹道,,「天主有办法」。套句神修格言来说,他知道他必须「工作,似乎每件事情都依靠祂;祈祷,似乎每件事情都依靠天主。」他知道,天主的国是借着降生而建立的。在降生的奥迹内天主成了人,为给我们立下一个最完美的典范。借着这个典范祂教训我们,她的王国必须在地上扩展。天主的国度将以它被建立之初同样的方式,即借着那些隐而不显的,每天默默地在承行着父的旨意的人的生活而在地上不断成长,最终要达到完满的程度。 就是格拉斯诺亚耳斯克的基督徒和其他我在蒜聊境内所遏到的各个教派,诸如东正教、浸信会、福音派等信徒身上的这种信德给了我极深的印象。虽然有着许多的困难、阻碍、法律的限制,以及官方巧妙设计的各种形式的迫害,然而他们仍然保持着他们对天主的信仰,而且勇敢地实践出来。我相信,他们的祈求和他们所受的痛苦预示了这个一度被称为神圣俄罗斯( Holy Russia )的土地上,在信仰方面将会有一个丰盛的收获。天主的国借着这些人活泼而不可摇撼的信德在生存并扩展着。而在一般群众的内心,他们也本能地知道,在共产主义所应许的未来的美好生活之外,还有一种东西是它所无法给予的。没有人比那些不断攻击着这个信仰的人更清楚知道,撒在俄罗斯土地上的信仰种子是如此的坚定,只有天主的上智知道它何时要开花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