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史密斯和我一同旅游欧洲时对我说:「任何旅程的最好两天是出发和回家之曰。」圣奥斯定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说:「世界像一本书,那些不旅行的人只读了一页。」所谓旅行得看你带什么到你去的地方。有点像听歌剧,若一个人毫无音乐知识,他会一直在等候乐队奏出一个可以吹口哨的调子。滑铁卢战役为一个对拿破仑一无所知的人有什么意义? 除了苏联和铁幕国家以外,我到过世界许多地方。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我多次到欧洲,但在这里我要谈的是对我的灵性及知识上有影响的海外旅行。 1922年,著名的法国小说家爱弥儿·波曼来鲁汶大学作演讲,因为他对法国文学方面有卓越的贡献,得到巴尔札克奖。我被邀赴宴,和他及哲学院院长同席。席问,爱弥儿请院长推荐一位研究生陪同他一起游圣保禄传教的路径(曰后他写了一本有关这次旅程的书,在法国印行,再版一百多次)。院长建议他可以邀我作伴。我有点受宠若惊,因为他是位著名的文士,而我却是个普通的人,我的法语也很蹩脚,可是旅程十分愉快。大部分的行程都是跟着当年圣保禄所走的路,海路及陆路的情形都记载在爱弥儿的书上。这里我只写述这次旅程对我的生命有影响的三个地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曰后可以藉电视和广播,在半小时内比圣保禄的一生劝化更多人。 皈依的哲学和神学一直是我一生最大的兴趣所在。因此,我对于大马士革极感兴趣,因为这是圣保禄获赐信仰之恩的所在。大家都知道,当年保禄或者是成为宗徒之前大家所称的扫禄,在大马士革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入城之前,他原想大肆屠杀基督徒的;出城时,他成了热爱基督的基督徒。相信圣经中没有任何一处像圣保禄皈依这么能显示圣教会性质。上一刻他是最反对基督教会的人,对教会是最大的威胁和迫害;而下一刻,他竟成了应时而出的最伟大的宗徒。事情发生的日期确定是基督降生并光荣升天后至公元五0年之间。那时,天堂打开了,一个声音说:「扫禄!扫禄,你为什么迫害我?」扫禄问道:「主,祢是谁?」答话是:「我是你所迫害的耶稣」(宗九1-19)。 扫禄怎样迫害基督呢?祂不是早已在天上受光荣吗?若一个人的脚被踩着了,他的头难道没有感觉吗?扫禄在伤害基督的身体,那就是圣教会,因此她的头、她的元首在抗议,因为头和身体是一体的。 我渴望能在当年保禄皈依为伟大宗徒的地方表达感激之意,一问在路旁的小圣堂是献给圣保禄的小堂,很传统地画下他皈依的地点,祭台右边是圣人英勇的画像。前一晚有人潜进圣堂内,把画像割成碎片。在残破的圣像前,我想到基督在保禄皈依时对他说:「扫禄,扫禄,你为什么迫害我?向刺锥踢去,为你是难堪的」 (宗廿六l4)。换句话说:「要抗拒我的恩宠是困难的,长久以来,我已为你准备了伟大的事业,不要再做我的敌人,我已定下要提举你做我伟大的门徒,这是艰苦的工作。我现在打击你迫害者的身分,但我要提升你成为我所选的器皿。」 大马士革的景象在我早年铎职的生活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基督的身体藉教会的历史延续不断。同样,雅典教我们认识一切布道的主题必须以基督以及祂被钉十字架为中心。 当年圣保禄第一次宣道的市集中有许多哲学家在论辩,尤其是斯多噶派和伊比鸠鲁。他们中有不少是雅典大学的学生,可是他们追寻的不是深度而是新奇的事物,他们把保禄看作是只弱小的鸟,只啄取细小的种子作食物。保禄并非完全没有准备便去面对不同的哲学家,尤其是浸淫于享乐的一派及专注于清净生活的一派。因为他在家乡塔尔索已熟知他们的哲理,保禄为自己的立场辩护得十分好,所以群众提议他应该到阿勒约帕哥的山顶上。登山途中,圣保禄经过满是神像的街道,事实上,在我登山的途中,仍可看见许多古代神像的遗迹,令我震惊的不单是偶像的崇拜,而是从这些石像中,可以看到人心底渴求天主的迹象,若他们的神不能从奥林匹克山降下,他们便强迫众神降于岩石、黄金、白银之中,这些都是他们不自觉地渴求厄玛努尔(亦即「天主与我们同在」)的表现。 每一晚,我到山上重读圣保禄在《宗徒大事录》十七章的讲道词。从修辞学及教学法观点来说,这是篇完美的讲道辞。首先,他以颂辞开始,以赢取他们的心,保禄谈到天主怎样造了宇宙,祂是天地的大主,并不居住在人手做成的庙宇里(如他正注视的一所美丽庙宇)「祂以同一的血注入住在地面上的每一个民族之中,划定他们居住环境的范围,感召他们去寻求天主。尽管他们现在可能在黑暗中探索,但天主并不远离我们任何一个人,正如诗人所说:「原来我们也是祂的子孙。]之后,圣保禄跳到审判和复活的主题。 他只感化了两个人——阿勒约帕哥的官员狄约尼削及名叫达玛黎的妇人。讲道不但不算成功,更是保禄的大失败之一。讲道后,他立即离开,到格林多去,再也没有到雅典,也再没有写信给雅典人,也没有任何纪录说他在雅典建立了教会。我一晚又一晚地读着这篇讲道辞,终于灵光一闪,领悟到为什么保禄那篇美丽的讲道辞失败,因为他没有提到基督的圣名和祂的苦难。我相信他走在雅典到格林多的路上,一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曰后他在致格林多人信中的话:「因为我曾决定,在你们中,不知道别的,只知道耶稣基督,这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 (格前二2)。 在数不尽的旅程中,最影响我的另一处是厄弗所城,我看到的是一片荒野,但圣保禄当年所见的可是「亚洲的宝库」。他远望黛安娜神庙,这是拉丁称谓,而希腊则叫阿尔特米。这是世界七大奇景之一,长425呎,宽220呎,高60呎。祭台本身由希腊最伟大的雕刻家百勒士提里斯所造。127条石柱的每一条都用巴里安云石造成,重150吨,高60呎,以黄金和宝石镶嵌、装饰,后来我在君士坦丁堡的苏菲亚堂看到八条。神庙现在仅存的是可容三万人的露天剧场和图书馆部分残垣,它原来藏有不少魔术和迷信的卷帙。街道上的巨石和现今仍可见到的雅比安大道相类似。可是它当年的光荣已不再,神庙如今是一堆形状不存的残垣;它的港151是满布芦苇的一潭水:它的宁静被吵闹的群鸦羞辱,天空被严肃的静寂笼罩。当地政府坚持我们必须有所防备,因为不少抢匪躲在废墟内。一次他们竟从长长的地下通道冲出来「但很快便被兵士击退了。 保禄开始在会堂宣讲,被他们拒绝之后,就到提郎诺一派的学校教书,该校精于异教的雄辩,以修辞学及哲学著名。5月是月神和狩猎之神黛安娜的圣月,保禄发觉由于他宣讲:「人手制造的,并不是神。」酗酒、纵欲及黛安娜崇拜开始衰退。因此,厄弗所暗暗兴起了一股反对之声,暗藏的恶意煽惑告一段落后,偶像崇拜衰落后的主要受害者开始对抗保禄。这人名叫德默特琉,他是个银匠,制造银质的阿尔特米的银盒,卖给到神庙来朝圣的人,生意做得很大,而同时受影响的还有神庙中的奴隶、乐师、艺术家和工匠,他们一同起来对抗保禄(宗十九23-28)。 暴徒瞬间集结起来,穿过大石冲到露天剧场。利益能左右一个人的见解,他们看到除非烧死蜜蜂,否则得不到蜂蜜;除非除掉保禄否则他们得不到狂欢与利益。 保禄从不曾说过任何反对黛安娜女神的话。当暴徒进入露天剧场时,大叫把保禄处死,而市政府书记告诉群众,保禄从没有提到戴安娜的名字。在剧场内群众喧嚷两小时,高声赞颂厄弗所的黛安娜直到四面八方回响喧闹着。后来,是政府的职员把忿怒的群众平静下来(宗十九23-40)。 和保禄同行的两个旅伴马其顿人加约及阿黎斯塔苛被群众拖入剧场,保禄愿意进去会见民众,可是门徒们不让他去,劝他躲藏起来。保禄曰后回忆当时的情形说:「我们在亚细亚的磨难:我们受到非人力所能忍受的重压,甚至连活的希望也没有了」 (格后一8)。保禄后来被迫离开该地。 在厄弗所的教训是,宣讲圣言时常都会引起敌意,无论是反对无神党也好,反对贪婪也好,还是针对离婚堕胎也好,总会使人困扰甚至组织团体起来反对。有时候表面看来像对宗教热忱,其实不外是金钱利益的化身,德默特琉的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尽管如此,保禄创立了厄弗所教会,他后来给这教会写了封信——他们的主教是《默示录》所载的七位主教中的一位。更有趣的是公元431年厄弗所大公会议在童贞玛利亚堂召开。正如雅典诸神渴望人类中有个神,巧合的是月神黛安娜的角色在玛利亚身上实现,而她正是被形容为踏着月亮的 女子。 我多次到非洲、亚洲、澳洲访问都是在传信部全国总主任任内,也是史培尔曼枢机的好意邀请,要我陪同他及奥马哈总主教伯根、保曼主教、华尔殊主教及一些神父于1948年4月至6月中的旅程。 每到一处都见到群众倾巢而出欢迎史培尔曼枢机。抵达雪梨当晚,我在主教座堂内对二万五千人讲道,另外一万五千人在外面透过扩音器听道。第二天早上,我作了四场广播。在市长欢迎史培尔曼枢机会上,枢机讲了个访问阿拉伯酋长的故事。他说餐筵中,主菜是烤羊肉,大家举杯敬酒后,酋长自餐桌中央放着的羊头上取出羊眼,献给枢机作敬礼,稍后酋长问枢机可喜欢它,枢机当然要说喜欢,于是酋长再给他另一只羊眼,枢机简直难以下咽。 一个十分不寻常的风俗是:澳洲枢机和主教们参加墨尔本市在市政府大堂举行的庆祝百年纪念舞会。基尔莱枢机作主持人,史培尔曼枢机是嘉宾。其中有三十位主教,二十五位蒙席。我们坐在台上,由八时三十分到九时三十分,之后,跳舞开始。史培尔曼枢机讲了二十二分钟之后要我继续下去,他这样介绍我:「今天是他第九十九次演讲。」舞会中有两则珍贵的短评,一是曼力斯总主教眨眨眼睛对主教们说:「跳舞之事可有可无。」而伯根主教则说,跳舞使他记起圣若翰洗者在一次跳舞中失去了头颅。 我离开市政府大堂时,为那一千多个付不起一镑银钱参加舞会的人难过。可是在欢迎神长及舞者进入时,他们显出了敬礼和热忱。那次访问的喜乐之一是一位亡羊归栈:一位太太写信告诉我,她的丈夫离开教会四十年。我打电话给她,请她带他到基尔莱主教处来。我们经过简短谈话之后,我说:「请跪下来。」他说:「为什么?」我说:「你要办告解。」一点困难都没有,他好好地办了告解,他走出门时几乎是跳着出去的。当天主圣神感动一个灵魂时,往往产生最大的热忱,使我们难以理解。 一位自称为「可敬的某某」写信到墨尔本的报章上,说我是有史以来澳洲访问者中最大的威胁。之后,我在圣体同盟主办的活动中对几百位神父发表谈话;而当晚在会场举行的所谓「男仕之夜」中,对两万听众发表谈话,而一万五千人在场外听扩音机播出:另外,我又在赛马场中对十万人演讲。 史培尔曼枢机在雪梨的欢迎场合上说:「在美国,施恩蒙席比任何总主教或主教更能使人认识信仰及爱信仰。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真实的门徒,他有一双能听教友及非教友的耳朵。我高兴得知澳洲人像我们一样爱他。我把他带来,原要使人认识他,也顺便偿还一笔旧债。谁知我竟加增了债项——若世上有债这回事的话。」 横越澳洲大陆到达尔文途中,我在早上四时种了一株树。中途,我们行经联邦市时,飞机因为缺乏燃料紧急降落。着陆时我们撞倒了一间放工具的小屋,因此必须换一架飞机。苍蝇像轰炸机一般攻击我们,必须不断用手去挥赶。我问电报员他们可觉烦扰?他说:「不,过了一会你便习惯,不觉得烦厌了。」华尔殊主教和我走到一个只有六十人的小镇去,买了些饮料回来给大家。新飞机来到时,司机硬说飞机不能乘载那么多行李,枢机说他可以留下他的行李。他总是最后一人上机,坐在剩下的位子上。他转过头问昆恩蒙席他应该留下哪些行李,昆恩蒙席答道:「那放着你的讲词的一袋。」 在爪哇岛的雅加达,我想到直立猿人在这里被发现。我也注意到雅加达有683兆蚊子,而其中一半在我第一晚停居的房间内扎营。它们不像我们平常所见的蚊子飞得那么快,可是它们的消音器较好,又带了很多炸弹,当你晚上挂起衣服时,它们会在你的衣袖里聚集行动,又钻入你的裤管里;当它们被烦扰时,便结队成群来攻击,我们都被弄得疲倦不堪。一位好心的耶稣会神父提议带我们去看植物公园,他说园里的动植物很有趣。但我们实在太累了,没有人对动物感兴趣,也没有人对植物感兴趣。我们只想留在旅店,享受一杯最香浓的咖啡——当然记得这可是爪哇咖啡哩! 在新加坡,我为六十位修女及两百名被日本兵留下的孤儿献弥撒。后来我又和九个马来亚省及东南亚的广播网联播,讲题是对新加坡的印象。广播后我又作了四次、每次十五分钟的录音,题目是无神主义,稍后在各电台播出。在曼谷,见到泰国的建筑,屋檐有着朝天尖角,据说目的在使恶鬼从屋檐滑下来;最辉煌的是绿宝石佛,立在三十呎金色的神龛之上,那菩萨本身约三呎高,足从一块完整的绿宝石刻出来的。我在笔记本上写道:「有一天,佛陀和孔子对东方天主教神学的影响,可能像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对圣道茂及圣思定一般。」我在曼谷没有看到任何暹逻猫。在西贡的主教座堂,我以法文讲道,1948年,西贡本身就有十万天主教徒。 在香港,我被安排住在英国总督府。第二次大战期间,日本军队炮轰香港,把总督美丽的府第炸毁了。他们后来一砖一瓦地重建,恢复它原来的样子,只有一处例外,他们装置了堂皇的火炉,但没有装上烟囱。我在日问作了几次广播和演讲,晚上受邀出席王将军的晚宴。桌上没有刀叉,只有象牙筷子。每道菜都放在桌子中间,第一道是燕窝,那是燕子的唾液(随着而来的是热手巾,用以抹手),第二道菜是虾仁肉汁(碟子上不放东西,用筷子取食),第三道是方形的鸡块,第四道是草菰、豆和腰果,第五道是乳鸽,第六道是鸭肉佐以龙虾,第七道鱼块(每道菜都放在同一碗内,而我们要吃光它的),第八道是草菰拌面,第九道炒饭,第十道莲子糖水、甜饼,最后一道是果仁。餐后,侍者递来湿毛巾抹手。 抵达上海时,住进国泰酒店,史培尔曼枢机用支票付餐费共三千二百万大洋。史培尔曼枢机告诉我,未经他同意之前不能接受任何演讲或广播的邀请,他认为我已因演讲而筋疲力竭了。上海吴市长请我们吃饭,我们一共三十二人,这时我们才知道敬酒是向每一位客人的,敬酒时右手拿杯,左手轻托着杯底,说声:「干杯」。我问吴市长有什么方法避过不停地敬酒。他说有,你可说:「随意」。我问坐在我旁边的一位高贵绅士,米酒可会令人醉倒?他说:「你可以一连喝它十杯八杯而不受影响,然后忽然间醉得不醒人事。」说着,他跌在椅子上,醉倒了。 第二天下午,晚宴之前,我在震旦大学发表演说,隔天对全中国广播。我说这么多个世纪以来,天主把中国保存在祂帷幕之内,让她拥有五千多年的古老文化,以使她有一天成为一个伟大的基督化民族。广播完毕,华尔殊主教告诉我,教宗碧岳十一世多年前已和他谈过这个理念。 隔天,华尔殊主教和我参加蒋介石夫人的茶叙,在一座我这次旅程所见最豪华的大宅内举行。她谈到经过这么多年来的苦难,使她变得更接近天主,她每晚和蒋委员长一起祈祷。她因美国为中国所做的如此之少而失望,又说:「中国除非基督化,否则永无和平的一天。」我乘机对她谈到永生之言,和祂的牺牲以及怎样在弥撒中延续下去。又请她参加第二天早上的弥撒,但她说已有其它约会而推辞了。 次日,我在国立中央大学演讲,晚问和委员长蒋介石共进晚餐。他告诉我们他极爱美国,并感谢美国人在战争期间的援助,以及他怎样信赖天主的意旨。我邻座的教育部长说他有一部圣道茂的《神学大全》,是十六世纪传教士印行的版本。他有没有读,我不知道,因为他说他接受历史的经济演绎,而不是上智安排。第二天早上,应邀在主教座堂讲道,并对全中国广播。晚上出席教廷驻华公使黎培理总主教的晚宴,南京的于斌总主教问史培尔曼枢机能否让我留在中国访问所有大学并作一系列演讲,枢机没有答应,他觉得我在这旅程中已相当辛苦,必须回家。 我们原本要到汉口,但机场被无神军占领了,我们继续飞到北平去。田耕莘枢机和十二位中国籍主教、傅市长以及一大群欢迎的群众,热烈迎接史培尔曼枢机和代表团。群众这才知道天主教会并不全是法国的,传教士不是都长满胡须的。下午作广播之后,有一个超乎寻常的礼仪向枢机和代表团致敬:在紫禁城内举行隆重的晚宴,我第一次尝了「千年蛋」 (译按:即皮蛋),运用筷子的技巧使我照例挨饿。 6月7曰,我们飞到一个日本的港口城市,在那里,遇到巴哲尔海军元帅,他是大战期间金元帅的首席传译宫,如今是海港的总司令。他邀请史培尔曼枢机和我参加晚宴,席设在他私人书房内。席间他破例谈到中国和俄国的情况,用指挥棒点出地图上他认为重要的据点,我清楚地记得他说:「我要求内政部派一千海军陆战队到华北去阻止无神党进入,内政部拒绝了。」 在东京,麦克阿瑟将军设宴款待史培尔曼枢机和我们一行人等。他说话时常常直盯着人的眼睛,给人一种权威和权力的印象,我个人认为他是美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回忆他在席间给我的印象:他希望有八百个天主教传教士取代每一个当日在日本工作的人,使日本成为基督信仰的国家。他说,世界各国斗争,不是因为经济政治,而是因为宗教及神学,有神或是无神。 第二天下午三时,我在上智大学演讲后对全日本广播,之后又对国会领袖们演讲,市长、下议院内阁阁员各部长以及日本各大学教授都出席。第二天,我和好友威劳备将军见面,他曾代表麦克阿瑟将军接受日本投降。我和他认识于华府晚宴上,后来他到我家与我争辩一些毫不真实的事。当我们站在一起时,他像一个巨人般不断地责难我;我挺身向前,抓着他满是勋章的肩膀,把他推坐在沙发上,并为他说明真理。他说:「你对我做了一件好事,为此我必须为日本的天主教会做点事。」此后我们成为好友。我不能详细说出他做了什么,我只能说他的确帮助了日本的天主教会,我无时无刻不为此而感激他。 另一个为史培尔曼枢机而设的宴会上,我坐在麦克阿瑟将军和海军元帅格里非夫之间,格元帅告诉我,二次世界大战初期,日本若出动全部军力,可以把我们的舰队杀得片甲不留,可是他们只派出了四分之一,结果战争初期,战事呈胶着状态,最后「珊瑚海」之役,美国歼灭了他们的制空权。餐后,将军安排在一个私人剧院内看舞艺表演,由穿上十六重和服的艺妓表演。我禁不住说,若当年莎乐美这样在黑落德面前跳舞,洗者若翰可能不致失去头颅。我们所看的小型舞蹈是按十六世纪的剧本编成的,当年莎士比亚写充满激情与动作的悲剧时,东方戏剧却是消极得近乎静止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晋见日本天皇。战败之曰,两千名日本军人在皇宫前集体自杀。皇宫建筑得简朴无华,曰皇并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坐在椅子上。他说当年曾阻止战争无效,很高兴战争终于结束。他乐见传教士在日本工作以及美国政府重整的努力。 次曰,我在东京最大的礼堂演讲,千百人不得其门而入。我以「未知之神」为题,那是圣保禄对雅典人所用的语句。提示日本所有的是「不知之神」「表示出一个新的希望——日本,日出之地——不久便会明白,太阳是天主之子,祂是世界的光。 回美国途中,我们在威克岛停留,首次看到黑脚信天翁鸟。这岛的面积只有八平方哩,居民一千,大部分是海军人员,海军军官在机场迎接我们,把我们送到半哩外的、以岛上所住的千万只鸟为名的信天翁谷旅店。天色已黑,在照明灯之下,仍然可见路上千百小鸟,司机宁愿驶在草坪上而不愿惊动小鸟,理由是这些鸟比他们先到该岛。牠们像似大鸭子,牠们吐出口中食物喂养雏鸟。 牠们被美国人称为g。。ney「理由是牠们虽然有翅膀,却拙于飞行。牠们利用跑道练习,并且逆风而飞,好不容易笨笨地飞起来了,离地飞高约十呎,却又跌将下来,而大都是肚子先着地,有些站得起来,有些站不起来大为沮丧。 7、8月间,鸟向南迁徙,不会飞的就只有饿死,因为没有人知道用什么方法喂食牠们。那些学会飞翔的,高高兴兴地迎风振翅。水手们有一次看到牠们在沙丘上,便对牠们大叫,鸟儿回过头来,却不懂得配合双脚,于是翻了一个倒头筋斗。牠们一切动作都似乎是笨手笨脚的,难怪被称为笨鸟了。回家途中,我们飞到檀香山时,奥拉克荷马总主教伯根硬说史培尔曼枢机把一只笨鸟放在他的外套里。 中国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阴阳哲学。阳是热、活泼、轻快、男性;阴是冷、潮湿、黑暗、女性。阳是行动,阴是静止。中国哲学上阴阳交替在每一件事物上:曰出时看山,一边阳光满地,另一边是阴影;但黄昏时则成了相反的景象,二者都有阴阳。阳较近天而阴近于地,这所有的词汇对我都是陌生。我觉得它实际上和亚里士多德及后来的士林哲学的物质与形式没有分别。存在的每一事物由可决定的元素(即物质)以及决定性的元素(即形式)所造成的。我可以说这二元论在西方文字来说,就是善与恶、邪与正、真与伪的冲突。 我越认识东方,越觉得西方人的心智懂得世界多于懂得人;而东方人懂得人多于懂得世界。我们西方世界可以驾驭自然,而东方世界却知道驾驭本身。西方人是外向的,因而产生科技与文明;东方人是内向的,通过默观去寻求智慧的发展。西方世界视头为智慧集中之点,而东方世界却往往以脐为集中点,像希伯来人视肚腹为中点,不少佛像的中心是脐部,日本的摔角手在比赛前互相注视着对方的肚脐,以完全掌握注意力,这种注意力集中的时间越来越长,以致立了一条法例——互相注视不得超过十五分钟。旅程中,我忽然想到,我们把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强加在东方人的心智中未免近乎短视。应该从东方人的自然宗教中,唤起他们美妙的宗教渴望,而给予他们启示。神不是「证明」给他们的,而是「给予」他们的。相对而言,孔子在某些人心中,正如亚里士多德一样。我觉得我们的传教士应该从他们所处的国家找到的好处着手,就像吾主耶稣藉一杯冷水,劝化一位撒玛利亚妇人;又像圣保禄藉异教神祇去劝化两个雅典人一样。 我在大学任教期间,探访了赤化前的中国驻美大使顾维钧的夫人。她告诉我她对基督宗教不感兴趣,因为她认为原罪是她一生之中听过最愚昧无稽的教理。我问她喜欢什么宗教,她说她是佛教徒。我于是请她给我解释佛教的「八正见」「她讲完后,我说:「若世人是完善的,你以为佛家为什么提出这八种净化之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人性中有某些经常出现的邪恶,以及必要控制的情绪和本能?」顾夫人豁然开朗,曰后将佛家成全之道融入基督信仰的成全之中。 在回教国家以及在非洲回教地区旅行时,使我一再面对并思考基督信仰的地位。回教徒坚信有神,他们排拒基督,只视祂为预报穆罕默德的先知。部分是由于在这些国家一些好斗的神学家们的是非之争,他们为了三位一体和基督神性与人性的合一而争论。穆罕默德带领人离开那些冲突,认为只有一个绝对的、至高无上的神。我们应该赞扬这些人的祈祷精神,我不是说祈祷的质素,而是说祈祷的人次,或许可以说,回教世界比起后基督化文明的西方世界有更多祈祷的人,他们一天之中至少五次对神俯首礼拜。记得一次乘公共汽车到开罗参观金字塔途中,祈祷的时刻一到,司机停了车,拿出他的垫席,摊在沙上,跪下来,对全能大主表示敬礼。 基督徒、回教徒和犹太教徒之间存着深深的精神联系。因为正如教宗碧岳十二世说的:一切基督徒都是「神修上的闪族人」。因为在精神上,我们都是亚巴郎的后裔,然而回教的族谱起自依市玛耳而非依撒格。除了以亚巴郎为远祖之外,他们也敬礼圣母。可兰经第十九章有四十一节提到圣母。他们相信原罪,对圣母无染原罪有隐约的观念。我时常觉得圣母在法蒂玛的启示和回教徒的最后皈依会不会有连带关系。为什么她要选择这个毫不显眼的小村子,使她得以被称为「法蒂玛圣母」?穆罕默德的女儿名叫法蒂玛。她去世后,穆罕默德写道:「法蒂玛是天堂上除了圣母之外最圣善的女子。」回教徒占领葡萄牙几个世纪,最后被逐,回教首领有一个美丽的、名叫法蒂玛的女儿,一位天主教青年爱上了她,回教徒撤退时,她不单留下来,进而成为天主教徒。她的丈夫把他们所在的城市称为法蒂玛。圣母在1917年显现的地方和穆罕默德的女儿有着历史上的关连。 我以传信部主任的身分到印度访问,以及多年来处理东印度群岛方面的事务,使我对东方宗教和雅典人的邪教,以及不断研究其它宗教,得出差不多的结论。圣保禄引依撒意亚先知的话:「从未求问我的,我要让他寻求我;从未找我的,我要让他找到我」(依六五1)。基督隐藏在一切宗教之中,就像当年梅瑟虽然要求享见天主,但祂的面貌是被面幕遮住的。 我时常喜欢和传教士谈到:传教不在于把基督带给那些民族,而是在于怎样把他们心中的基督带出来。当基督取了人的本质时,祂没有人的位格。(本质和位格有别,本质回答一个「什么」的问题——「这是什么?」而位格回答一个「谁」的问题——「谁负责任?」)基督有两个属性或本质:神性和人性,但只有一个位格——那是圣言或天主之子。因为祂的位格是神圣的,世上每一个人性都具有变成基督人性的潜质。我们的传教士都是律师,把遗嘱及盟约带给别人,提醒他们基督的十字架和复活所遗留下来的财产。好的印度教徒、佛教徒、道教徒、回教徒都不是因着菩萨、伊斯兰或儒家思想,而是因着他们的献礼、祈祷、刻苦、道德和良好的一生而为基督所救。 旅游、研读世界宗教以及和不同国家的人接触,使我看到真理的完满,像似一个圆圈。世上每一宗教都占有该真理的一角。 若任何人被弃在救赎的方舟之外,那么在传教区服务是可悲的。在露德,一个父亲在拜苦路时求天主恢复他失明儿子的视力,儿子被治愈了。当孩子看到父亲和其他人时,第一句话是:「人人都在这里。」那将是传教士在最后审判时的呼喊,当他看见他的羊群,被天主的仁慈所感动时的呼喊。每一个愿意得救的人都在。 旅行到更古老更文明的国家时,往往触发神学上的沉思冥想;而其它地方像第三世界的国家,包括被无神主义渗透、霸占、蹂躏的亚洲各国,却把我的关心转移到经济、政治与社会秩序方面。我在一个拉丁美洲国家看到带着溃烂伤口的妇人和孩子在捡垃圾,和鸟儿争取腐烂的食物碎屑。一位从山区迁入城市贫民窟的老人告诉我:「我以前只是一个人,如今我是许多人。」里约热内卢有世界最美丽的海滩,可是离海滩约一哩有一个小山,千万人住在纸板内,千百人围在水龙头边取水解渴,但无法解决他们的饥饿。我感激好天主教我为传教区而求乞,最少,我作出一点点帮助,因为饥饿不单是个经济问题。正如英国诗人奥登写道:「我们必须相亲相爱,否则不如死去。」我在里约热内卢,在穷人的宗徒卡马拉总主教前作了一连串的广播。时间证明不只有穷人的背和胃受到贫穷影响。当地的教师,甚至是基督徒思想家的想法,扭曲了帮助有需要者的基督徒真理,把神学削弱成政治,藉强调为社会需要而忽略压迫他人的个人罪恶,硬将《马尔谷福音》与马克思主义混为一谈,使本来可以引起国际关注人民困境的基督的号角为之失声。主教们为了真理,毫不畏惧地告诉富人,如利马的力克斯枢机所做的,他说奢侈的消费使穷人绝望气馁;另一位主教则批评迅速出售公债去对抗无神主义,不是终结社会不公义,而是为富人的财富作实时自卫。 在拉丁美洲某些地方宗徒工作变得困难,部分原因是有些母亲不鼓励儿子当神父,理由是会变得像他们一样贫穷。我在哥伦比亚对一些青年自我介绍时说:「我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心中有着盼望在自己的土地上侍奉基督的心意,但被父母劝阻了,因为他们怕基督对穷人所负的担子会使你们吃不消。」我要那些觉得自己有圣召的青年写信给我,结果收到两百多封来信。我把它们交给教会当局,希望他们会和那些青年接触,使天主的召叫结出果实。 除了衣、食、住、行的需要之外,贫穷还有许多不便之处。一次在肯亚丛林中的小圣堂献弥撒,在讲道和成圣体时,我不断流泪。事后对本堂神父提起,他说:「啊!我忘记告诉你,我们不够钱铺地板,只好用牛粪和泥巴混在一起凑合着,可能那些气味使你流泪。」 后来我在圣堂中守圣时,看见一位年约五十岁的太太,沉浸在神魂超拔的祈祷中。我问她家中情况时,她说有十个孩子,丈夫抛弃了她们,不知去向。她唯一的安慰是天主。 有时候,了解穷人的办法不单是给他们一张支票,而是直接去接触他们。天主降生成人的奥迹提醒我,天主并不是远远地看着人间的一切苦难、痛苦、不公义等等;而是取了人性,除了罪之外,在一切事情上和我们一样。这证明真正的爱是感同身受,不单在肉体上像婚姻那样,而是在饥饿和需要上。 另一次访问南非时,我亲眼看到可怖的种族歧视。我不想提起对黑人的不公义,希望这问题会渐渐得到补救,我只是想指出要改善情况要尽多少力。记得一次访问约翰内斯堡城外一个黑人保留区,当地的传信会主任告诉我,保留区内有一位教要理的太太,感召了千百人接受信仰,我要求去拜访她。在这样的保留区内,一个白人去拜访黑人是十分罕有的事,更不寻常的是白人和黑种妇女在她自己的茅屋中共进茶点。第二天,我离开南非,后来有人告诉我,幸好我及时离开,原本政府因为我拜访了那位太太,正准备要我离境。 一个人不可能为穷人在落后国家求乞了十五年之后,而不产生一个全新的观念。我开始比较少想到贫穷的问题,而多想到穷人;少想到罪恶的问题,而多想到罪犯;少想到年龄,而多想到为那位「陌生人」服务,祂总是和没有安身之所的人们在一起。一切和父母分离的孩子都是那位「陌生人」的唯一孩子;一切少年罪犯,一切嚎哭的、啼泣的、反对天主的人其实都在寻找那位「陌生人」;甚至一切对富裕、利欲熏心以及世界贫富不均的抱怨,在我看来,就像那位「陌生人」在驱赶圣殿中做买卖的商人时所发出的愤怒。那位「陌生人」要从贫民窟中、垃圾堆中、陋室中、空荡的肠胃中、干涩的舌头、灼热的发烧以及痳疯的白色伤口出来。祂站立在一切帮助祂的人面前说:「我饿了,你给我吃」(玛廿五35)。四处游历更证实了神学教导说人就是人,在肤色、种族以及口袋当当响的铜钱之别是无关重要的。我愈老愈深信在不公义的面前,我们应该说「我爱」,但仁爱的行为还不够,我们应该学习说「我宽恕」。 在这种观念的启示下,我对亚勃·亚保的《黑贞女》一诗深有同感: 我在寻找非洲画家, 将我画成黑贞女, 一个穿着美丽的土人服饰的贞女, 像我们的母亲们所穿的。 看!母亲,请看! 黄种人借给你 黄的色彩。 红种人令你 相似他们的妻子。 白种人把你画成 西方的女子。 你会拒绝 使用我们的颜色吗? 其实,自你升天之后, 自从那光荣之日, 你凯旋地被提升到天堂, 你不再有任何颜色。 或者,不如说你是一切颜色, 在黄种人中你是黄色, 就像一个有几个不同肤色孩子的母亲, 谁可以断定他们是什么颜色? 母亲,是不是真的? 你也是黑人的母亲, 一个背着婴孩耶稣的黑母亲。 被称为神圣之地的罗马 我觉得世界上所有地方,有三处是我认为最宝贵的,第一是罗马,在那里圣伯多禄的继承人、基督在世的代表继续牧养基督的羊群;第二是圣地,那是降生成人的圣言一度踏遍的地方;第三是露德,圣母在庇里牛斯山麓的显现之地。除此之外,更应提及葡萄牙的法蒂玛。露德和法蒂玛的分别在于露德是信仰之地,而法蒂玛是补赎之所。 那只拥有圣地地理知识的人,比不上透过信德的眼目去认识它。我曾两次到圣地朝圣,最后一次在1959年。这次同行朝圣的有五个人,他们是著名摄影家卡许,著名南非新闻工作者与作家摩顿和我的两位侄孙,我们一同去发掘世人与天主义子间所失去的联系。我们找到的不是地底下的动物,而是人间的天堂;不是树里的人,而是树上的人——至高者之子。看到那不足两百哩,当年耶稣推行宗徒事业的土地,我领悟到圣保禄宗徒所说的:「祂空虚了自己」的真理。 祂使自己成为无有,祂不像那化身为农夫的王子去争取世人的拥护。祂有一些儿像一个焦急地去救一只被虐待的狗的人,换上了狗的身体,但保有人的心智头脑。祂一直都知道自己比所有围绕着、听祂教导的动物优越,但祂限制自己不说话只吠叫。可是由人变狗的羞辱和天主成人简直无可比拟!当你想到狗向那救他的人咬一口,置他于死地:而事实上,人真的把他的救主钉死,这相似之处便更鲜明了。 天主「放空」自己而成为人,甚至可以从祂选择的土地中看到,因为这地方在政治上被奴役、经济上贫穷落后,这地方几乎像是从天堂投下的石块,犹太经师常说:「天主创造世界时,有两袋石头,一袋撒落在世界上,另一则扔在巴勒斯坦。」 我不想把这章写成旅游见闻录,因此我只许自己谈谈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在永恒的时间之下,一个人现今看到的极其微小,就像当「无所不在」被发现在枷锁之中,而筑巢的「鸟」在自己所做的巢内给孵出一样。加里肋亚海没有改变,其它大部分景象像似古老羊皮纸——那些古旧的手稿写在它上面,后一代的人写在前一代的字迹上,得一层又一层地把历史、侵略、抢掠与战争剥去,才能恢复原始的景象。 虽然一座大圣堂建立在基督降生之地上,我却被一项事实所震撼。要进入该座堂必须走进一扇窄而低的门,但我们仍可见到一个较大且比较适合进出的入口遗迹。它已经在几个世纪以前被围起,以阻止武装的回教徒骑着马冲进圣堂来。由于基督诞生在山洞里,牧人和三贤士都得弯身俯首从祂指尖跌下来的星球和世界去发现圣婴。谦逊时常都是发现神圣的条件,而神圣似乎往往在人最意想不到会得到它之时出现。当你跪在那刻着「耶稣基督降生于童贞玛利亚」的地面时,你会记得牧人贤士到来朝拜:那一无所知的人及那知道自己并不知道所有事物的人,他们似乎是唯一探得奥秘的那种人。经师及有学问的人告诉黑落德王圣婴在何时何地出生,但他们并不前往朝拜。较大的崇敬来自波斯人,他们在1914年烧毁了圣墓圣堂和其它教堂,但不肯烧耶稣圣诞堂。因为他们看到镶嵌壁画中三贤士之一穿着波斯服装。 在纳匝肋,我到每一家木匠店,只为寻回当年那宇宙的工程师作木匠时的情趣。祂一生以三十年听命,以三年宣教,三小时在十字架上救赎。「这不是木匠若瑟的儿子吗?」(路四22)这问句不是打算去得到消息,而在讽刺诋毁祂卑微的行业。记得霍尔曼·汉特的一幅画,他画出吾主耶稣经过一天辛劳工作后摊开双手,这时夕阳斜照,他的母亲见到对面墙上十字架的影子。 我熟背了里昂纳·芬尼神父这首诗,我要为与我同行的人再背出来: 当闪亮淡蓝的钉子, 掉落在木匠店的地上时, 木匠王子圣若瑟, 俯身将它捡起; 怕那双小小可爱的凉鞋, 太过容易被刺透, 怕它们在木屑上轻踏出声响时, 穿透了他细小的神圣双足。 可是,可是,有一天,在天与地之间的山上, 两根钉子钉入十字架里, 紧紧地刺在神圣的脚上, 那曾是穿着可爱小凉鞋的双脚。 基督和祂的母亲在死亡之际, 望向远处纳匝肋的山谷, 那满是灰尘的木匠店, 细小淡蓝的钉子长满了锈, 躺在窗棂上的盒子里, 而圣若瑟在小山下长眠。 尤其动人的景象是一次到一座犹太教会堂之时,那建筑本身殊不重要,但使我忆起了年轻的主耶稣,在一个安息曰,读出一段古经教训,预言默西亚的来临。之后,祂说了两个外邦人得获奇迹地治愈的故事,指出天主的福音和天主之国也为外邦人打开。祂又告诉听众,圣经的话在祂身上应验了,他们的反应是太熟悉而变得轻视。耶稣的意思是大地上别的民族在天主眼中也同样重要。纳匝肋人觉得这话有点太过了,因此他们把祂赶出会堂,领祂到了山崖上,要把祂推下去(路四16-30)。 祂宣示的消息受到骚扰,他们的崇拜中断了,证明他们不配接受祂的临现。后来,正如《若望福音》所说的,他们想用石头砸死祂(若十31),可是由于祂的时候还没有到来,祂像天主对索多玛人及叙利亚人所做的,祂使他们看不见,或是使他们胡涂了,因此他们不能为所欲为,把祂推下山崖。祂的工作才刚开始,祂离开纳匝肋,不再回去。世人也因此学习到:「先知除了在自己的本乡、本族和本家外,是没有不受尊敬的」(谷六4)。 当你想到约旦河在历史上的重要性,想到犹太人流徙回来时抬着约柜经过这里,耶稣在此受洗等等事迹时,眼前的约旦河却是一个令人失望的地方。它不远之处是耶里哥,梅瑟曾在那里派出侦探,那里又住了一个妓女辣哈布,曰后成为达味王的祖先之一,因此又是基督人性世系上的不祥之征。这条河宽不及四十呎,我的侄孙把一枚银币向河的对岸掷去,这又使人想到华盛顿把一枚银币掷到波多马河的故事。我用瓶子盛了一些河水,以作曰后为我的亲戚付洗之用。约旦河可能是圣地中唯一触动人心而非启发智慧的地方了。 尽管景色平凡,却令人印象深刻,我任由其它游伴走向耶里哥,而我自己留下来默想若翰洗者关于祂的话:「祂应该兴盛,我却应该衰微」 (若三30)。这是基督徒讯息的秘密,空虚了自我,神性就可以进注。一心不能二用,减少就是越来越少想自己,也许在那天比任何其它日子我更学到,谦逊不是一个人可以直接培养出来的,否则,一个人可以因为他的谦逊而骄傲。它是个副产品,当灵魂中愈有基督,「自我」便愈渐消失。 死海是圣地旅程特别的一处,其它每处都让人忆起基督的仁爱、慈悲、同情和爱,而这里却是神圣公义、惩罚甚至义怒的标记。历史中,亚巴郎在罗特的陪同下,到处流浪,羊群曰渐增加,牧人争吵,亚巴郎让罗特选择他的土地。罗特举目一看但见富饶的河谷和索多玛湖,而亚巴郎则移到比较荒芜的土地。罗特在这块地上学到一个人的幸福不在拥有多少,后来环绕着这湖的五个城市发达起来,全都充满罪恶,沉溺于肉欲和同性恋。那天,太阳被形容为灿烂地升起,天主降下了一连串的自然灾祸毁灭了那五个城市,变成一种审判,被形容为「硫磺和火,从天上上主那里,降于索多玛和哈摩辣,毁灭了这几座城市和整个平原,以及城中所有居民」 (创十九24-25)。 神圣审判后所留下的就是现在的死海,从约旦河游入的鱼儿都不消片刻便死去,发出闪亮的磷光,但充满死亡的气味。海水极咸,人可浮在水面而不会沉下去。我用手指蘸了点海水,味道令人作呕,若让海水留在手指上,它会硬化为一层化学物。 我见到岸边建有一问度假旅店,海滩上五色缤纷的太阳伞,给人一种游乐场的气氛。旅店入口处有一幅惊人的广告,上面写着:「世界最低点」。 世界有不少可供作历史研究的地方,哪怕是原始人的山洞,或被劫掠的塞鲁士墓穴,或木马屠城特洛伊的遗迹;可是我相信,最能了解历史的地方是死海的海岸。吾主耶稣自己曾利用这平原上的一些城市,作为不接受祂讯息的人最后审判预演的例子。「我给你们说:在审判的日子,索多玛地所受的惩罚也要比你们容易忍受」(玛十一24;路十七29)。莎士比亚在谈论天堂时,以战争作为怙恶不悛、淫欲、野蛮的惩罚: 若上天不立刻派下那可见的精灵, 去平息这些邪恶的过犯; 人类必然为自身所捕食, 像深渊中的恶魔。 眺望死海,我被一种神圣恐惧所震慑——由两种反思而生的恐惧:一是圣经,一是希腊戏剧。从圣经所得的是:「无论在哪里有死尸,老鹰就聚集在哪里。」当文明腐蚀了,鹰隼就来了。加色丁人设盛宴时用了从圣殿中偷来的器皿,而当天晚上,鹰隼以大军的形式出现,塞鲁士的大军早已在城门外。在悬崖上,以腐尸作食物的鹰隼,在头顶迂回飞翔,令人晕眩,牠们在等待空气中的人体气味,这都是历史上天主审判世人和民族的实在形象,他们已失去抗拒死亡的力量,他们已失去生命。 其它默想题材来自希腊悲剧,通常分为三大段。第一段狂妄自大或骄傲,人赞扬自己,甚至以为比天主高超。第二段是天罚,此刻由于过度强调欲情、金钱和自视为至高无上,心智上看不到永恒的真理。最后是惩罚或审判的时刻,人为的邪恶产生十恶不赦的后果。 我深信那些当日下午在死海旁边喝茶的人,绝想不到历史上危机的意义。「危机」一词来自希腊文krisis意思是审判。看到咸而混浊的水和那不必游泳即浮在水面上懒洋洋的身体,对我来说是个可怕的经验。 朝圣中较轻松的时刻是摄影大师卡许先生想拍一张我领导群羊、象征我牧人身分的照片。我们找到一个牧人领着几百只羊,按该地传统,他是和羊一起行走的。卡许先生要我站在羊群里,像是我在带领的样子。他带着小梯子、相机,先走了几百步,爬上梯子,调好角度。可是当我走近梯子时,羊群已先我而行,我落在羊后了。他一连试了两、三次都没有得到一张理想的照片,这时羊群已远离镜头的范围。他冲到比之前更远的距离,希望可以拍到他要拍的照片。他看到羊群冲得相当快,于是大叫道:「叫那些羊等一等!」 (这证明卡许先生一点都不懂得羊)记得小学时,有一个刁钻的题目:「如果有二十头羊在一个羊栏里,其中一只羊走到邻近的羊栏,还剩多少只羊在第一个羊栏里?」答案是:「一只也没有。」因为羊是一只跟一只走的。 我以这次旅程中最感动我的景象之一作结:一天,大清早,我来到提庇黎雅海边,这是吾主耶稣复活后一周,遇到一些门徒的地点——这里很容易认出,因为有福音故事中提及的大石块。我开始读《若望福音》第二十一章,在我看来,这是《若望福音》第一章的尾声。若望常常在记载每一事项后面都藏着神秘的意义,但这里却十分明显。他的福音开始的一章是:「在起初已有圣言」 (若一1)。圣言藉圣神的力量在圣母内成了肉身,而基督以天王圣父之子的身分出现人间。《若望福音》的第一行目的在于展示基督在来到世界之前,他永远的生命。第二十一章则是尾声,是他回归天堂后教会将会发生的事;耶稣站在岸上代表祂自己在永恒中,海象征世界;祂要门徒在另一边撒网,耶稣借着和看来孤寂而疲惫的门徒们一起工作,显示出祂的力量,又给他们准备食物表示祂的爱。 早上四时,我到海边,坐在那大石边,在两块石之间生了火。离开我坐的地方约一百码的海上,有七个人在船上,这又是这次朝圣中令我震惊和福音吻合的图像。下面是福音的描述: 耶稣在提庇黎雅海边,又显现给门徒;他是这样显现的:当西满伯多禄,号称狄狄摩的多默,加里肋亚加纳的纳塔乃耳,载伯德的两个儿子,和其他两个门徒在一起的时候,西满伯多禄对他们说:「我去打鱼。」他们回答说:「我们也同你一起去。」他们便出去,上了船;但那一夜什么也没有捕到。已经到了早晨,耶稣站在岸上,门徒却没有认出他是耶稣来。于是耶稣对他们说:「孩子们,你们有些鱼吃吗?」他们回答说:「没有。」耶稣向他们说:「向船右边撒网,就会捕到。」他们便撒下网去,因为鱼太多,竟不能拉上网来。耶稣所爱的那个门徒就对伯多禄说:「是主。」西满伯多禄一听说是主,他原是赤着身,就东上外衣,纵身跳入水里;其他门徒,因离岸不远——约有二百肘——坐着小船,拖着一网鱼而来。当他们上了岸,看见放着一堆炭火,上面放着鱼和饼。耶稣对他们说:「把你们刚才所打得的鱼拿一些来!」西满伯多禄上去,把网拉上岸来,网里满了大鱼,共一百五十三条;虽然这么多,网却没有破。耶稣向他们说: 「你们来吃早饭罢!「门徒中没有人敢问他:「你是谁?」因为知道是主。耶稣遂上前,拿起饼来,递给他们;也同样拿起鱼来,递给他们。耶稣从死者中复活后,向门徒显现,这已是第三次(若廿一1-14)。 当我默想《若望福音》时觉得很奇怪,既然耶稣已经召叫了伯多禄,要他做渔人的渔夫,为什么他还要回复捕鱼生涯。他一定是天生的领袖,因为他提议出海捕鱼,其他六个人都愿意和他一起跳进船去重操旧业。 伯多禄看到耶稣时,跳回海里,因为他看到火,使他想到十天之前他背叛了主。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在这光景下,吾主谈到羊与绵羊?通常,吾主的比喻总是取自有关当前的景象,如「播种的人出外播种」「或是「渔夫把网撒下」。可是,在海边谈到羊,似乎与祂当时和宗徒谈话的环境多么不贴切。 因为伯多禄三次背叛主,吾主耶稣三次问他是否比别人更爱祂。在英文中只有一个字形容「爱」「是让读者觉得混淆的原因,而通常这爱又被演绎为性和爱。但在希腊文中,最少有三个「爱」字——其中两个出现在福音中。一个希腊文「爱」字是吵pilia,意即人自然的爱与情;另一字是agape,意思是牺牲之爱。伯多禄已被选为「教会的盘石」,如今吾主更进一步嘱咐他——喂养祂的羔羊和绵羊。在这样做之前,耶稣问他是不是爱祂:「西满,若望的儿子,你爱我吗?」(若廿一16)吾主耶稣给他三次在背叛后告罪及宣扬祂的神圣的机会。在第一次问时,吾主向伯多禄要求超越的牺牲之爱(agape);第二次发问时,吾主耶稣向伯多禄问他是否有爱(agape);第三次发问时,耶稣问他有没有自然的情与爱(philia)。这是个最深入的问题,直刺入伯多禄的心,使他悲伤不已。上主刺伤他只是为要治疗他。经过三次表明心迹之后,伯多禄接受了「喂养我的羊群」的任务。那就是说,对祂的子民和年轻人施与灵魂的滋养。 我对上主为什么以羊群象征未来教会成员一直找不到答案。当我的心智正想放弃寻求解答时,有人轻拍我的肩膀,那是个牧人。他抱着一头三天大的羔羊,轻放在我手中。我问:「你哪来的羔羊?」他说:「我是牧人,我在毗邻提庇黎雅海的这片田野上牧羊。」这就是答案了。吾主耶稣把比喻从鱼儿改为羊群,也许是因为那天刚巧有羊群在那里。 当我抱着小羔羊,那象征教会羊群的首生之子时,卡许先生和摩顿先生走来,站在吾主当年所站的地方,卡许先生拍了我一生最喜欢的照片——一个不堪当的牧人,抱着一只珍贵的羊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