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我一生的许多活动中,除了神品的权益,如祝圣圣体之外,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我答不出来。 ◆教学可能是答案之一,因为尤其在研究工作上,它不单帮助我求得知识并运用它,心智上加增真理,就是个成长的时刻。我们不禁好奇,在人类一切可见的职业中,有哪一项比与真理有关的职业更高尚、更纯洁。 ◆造就皈依的信徒也是使人满足的,因为就如圣雅各伯向我们保证:「那引人从迷途回头的人,必救自己的灵魂,免于死亡」 (雅五20) 。 ◆献身于传教工作也同样是令人满意的,因为它扩展天主之国,并且和奉献的灵魂接触。 ◆编辑和写作令我能够传达出见解,可以与更加普及宣扬真理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广播和电视同样使我满足,因为它给我比任何活动更大的讲道台。可是也是对一个神父的灵魂最大的危险,关于这一点,我留在本书以后的章节再述及。 每一项被召的工作我都喜欢,可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最令我满足的经验是给神父们主持退省。不只是因为和神品铎职有接触,也因为它使我反省自己的神修生活,以便对他人谈论,也因此帮助了自己。我怀疑来参加退省的神父所得到的是否和我从他们身上得到的利益同样多。 「退省」一词包含三天至一周的时间,一连串的讲道、祈祷与默想。目的在提醒教区神父,他们自己的牧民生活,不论是什么工作,和他们自己的圣化有关,对近人的横向关系与对天主的纵向关系是不可分的。神父的三种工作是:教导、圣化、牧养,这三者是圣善生活的方式。 我最初主持这类退省是给内华达州雷诺市的神父们。那时候,雷诺教区的主教是多默·哥文主教,他是我在鲁汶大学时的同学,他邀请我是因为我们在学术上的联系。此外,我曾给肯德基州的革责玛尼隐修院的隐修士主持两次较长的退省。讲道在早上四时开始,静默是以往退省的常规,也是这些隐修士现在仍然遵守的规矩,因此他们是非常敏于接受的听众,一点点的幽默就让他们开怀大笑——部分原因是他们的心灵简朴。记得讲道中提到梅瑟,他们立刻哄堂大笑。从小圣堂出来时,我问院长大家发笑的原因,他说:「到时你自会知道。」 我在房里听告解,修士们在门外列队等候叩门进来。他们爱办告解,因为这给他们机会讲话。这特别的一天,我开门对进来的修士说:「光荣天主!嗳!在隐修院你哪来这么多脂肪?」他说:「脂肪?那是什么意思?我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瘦了九十磅。」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梅瑟。」 我问他是否会到东部新成立的会院去,他说有可能。我于是追问:「你怎么知道?你们平常不说话,只用手势,我深信长上没有告诉你。你怎知道你会到新会院去?」他说:「第一,我自己想去,因为新会院往往比旧的更难,我想在那里做补赎。其次,我的衣服编号是423,那天我经过洗衣房,其中一位兄弟竖起手指,先是四只,之后两只,再一会是三只,并指出方向,这表示我会到新会院去。」 后来我问院长神父,梅瑟修士是不是要到新会院去。答案模棱两可,说:「若你希望他去,我们便派他。」我说:「是啊!因为梅瑟修士希望去多做点补赎。」后来我在新会院主持退省。院长神父说:「梅瑟修士被派到这里来全是因为你。因为他对钱财很有天分,我们请他管理财政。我们每天都为你祈祷,但我们对你可不太有好感,因为现在很难从梅瑟修士那儿拿到钱。」我深信因为梅瑟修士那欢乐而可爱的性格,大家能够慈爱地接受额外的神贫。 隐修院中特别令人神往的景象是晚祷的时候。每人的座位都有一盏小灯以备看经文之所需,但如果念到熟悉的部分,灯一盏一盏地相继熄灭了。这时长而窄的小堂陷入黑暗之中,只有祭台上方一幅圣人环绕圣母的彩色镶嵌玻璃例外。晚祷继续进行,直到最后一段咏唱(又圣母经),窗上的照明逐渐加增,直到咏唱结束时,现出一道灿烂的光辉。圣堂里有两百个强壮的男子,充满热情,也许比全世界的男子都热情,他们爱上同一个女子——毫无妒意——全心信赖,在她之内,他们可以更肖似她的圣子。 另一次有趣的退省是为加迈道理斯隐院主持退省。这里的修士们独自住在一个六角形的小屋中,每人的食物分派在一个小小的木桶里,每天清晨集合一起念曰课和其它经文。他们的经济来源主要是制造及出售水果蛋糕,蛋糕调味极佳,十分可口。了解到他们生活的简朴,我预先准备一些橘子和饼干,以便在这九天退省中随时可以吃吃。第二天,院长来见我,看到食物桶子原封不动,那是因为我不会开那个木桶。桶子是密封的,底下有一个扣环,打开后可以释放真空,便可以把食物拿出来,由于我带了食物,不致挨饿。后来,我到底学会了怎样打开那木桶。 当我来到隐院时,我带了足够的橘子送给院长,请他分给修士们。但当我听告解时,每个人都给我带来一个橘子,退省结束时,我所有的橘子和我来时所带的一样多。为这些隐修士主持退省,就像给太阳加光加热一般,是我自己得到启发、灵感和挑战。 当我开始作退省神师时觉得很尴尬,深知我要对他们讲道的这些人,比我更接近天主。后来,我改变了态度:我们都是软弱的人,都在追寻更接近天主,有了这样的思想后,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神父有一种吸引力是其它职业的人无法享有的,部分是因为他们渴求圣善。甚至黑洛德王也对圣若翰洗者尊重,愿意聆听他讲道;阿哈布对米加雅怀着极大敬意,尽管他是个固执的人。而斐理斯和阿格黎帕都承认倾心于圣保禄(宗廿五,廿六)。神父比任何人都容易引起是非流言,因为我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使者。然而我们的身分在过去二十年已经改变了,过去,我们都因为神父的地位而被尊重。今天,由于许多令人失望的地方,我们不再像以往一样,自动地被人接受,受人敬重。以前神父的身分是人人接受的,今天,我们必须设法赢得他人的接受。我们得证明自己值得这个身分,这也是退省的另一理由。 以我六十年的神父生涯,我看到很多转变。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后不久,即六0年代后期,你可以用五年一个时段去预言谁会离开铎职。这种情形只存在一段很短的时间,但相当明显,我禁不住为此而喟叹,也为它的消失而欣悦。若我在退省讲道中谈到有关礼仪、社会、性等都没有很明显的反应,但一讲到基督时,往往有一、有时二、甚至三个神父作出反应。其中有些人是完全不自觉,但却十分明显而令人伤心;有人用手抹面,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局促不安、四处张望,找让他分心的东西——一言以蔽之,是厌烦,好像第三次接到未付款的账单一样。在某一个教区中,我对主教说:「你有一位神父要离开。」我对主教描述那神父,主教说:「你错了,他是我们教区里最优秀的青年之一,我正要在下星期提名他做主教的秘书。」我再说一次:「他不会留到退省结束。」他真的走了。他的离开对主教和我都是个打击。 在另一教区的好几百位神父的退省中,我对副主教说,某神父要离开。他问我是谁,我说我不认识他,但形容了那人及他在唱经班中的座位。第二天,主教告诉我他的名字,他早已给教区带来流言,之后他就离开了。 从这几个事例中,我料想读者诸君不会以为耶稣是问题的中心。只是一提到祂的圣名,即使最不经意的提到有关圣体或受难的言词,都引起内在的反感,一点也不留情地刻划在那些神父的脸上。未来的事项在他们的脸上投下阴影。因此我们某些神父会预先觉察出来。吾主耶稣预言犹达斯失足,是在他谈到圣体圣事之时。犹达斯离开耶稣的那晚是他建立圣体圣事的一晚。最近几年,我不再见到这些事了,我又注意到,一些离开的人,如今因着基督的仁慈,又回头了。我们神父一旦爱上那最完美的,很难再爱任何人或物,我们都被那「完美的爱人」宠坏了。 我在退省中讲道的方法就像我平曰演讲一样。我从不坐着讲,因为站着时更能表现出热忱。我从不照稿演说,也不用笔记。我只借着默想,设法吸收那要传达的见解,然后让实际的退省自然地从默想流溢出来。除了最后一次因为是圣时有时可能长达四十分钟之外,每一次讲道时间只限三十分钟,每天五次。不用说,所有的讲道都在圣堂内,我从不在祈祷大堂内讲,好使神父们时常都在上主临在之中。 记得一次为教区神父主持退省,地点是在一个隐修院,里面有一个可容八百人的大圣堂,我让想来听的人也可以进入隐修院的圣堂听讲,但退省的只限于神父。当我们隆重地排队进堂,来到祭台前,我跪下来,其中一位隐修士提醒我,圣体不在圣堂里。我问圣体放在哪里?他告诉我在前任院长室里,在长廊的另一端。我走出圣堂,站在后面,直到教区主教出现,他问我是否生病,我告诉他,我只在圣体临在之处主持退省。隐修士终于把我带到长廊底,一个没有装修好的房间里,那里供着圣体。当圣体送回到祭台上后,我才开始讲道。 一个神父的一生中,可能参加了三十次以上的退省。我深信他们记不起曾立下的定志以及是否实行了,这也许因为退省没有指出神修改善的根源。好比医学会议,其中有保持健康的一般推介,却没有告知关于保持健康应做的事。因此,我所有的退省都集中在一个普通的定志上——那就是每天一小时在圣体前默想,如果做好这事,我知道,其它一切都会随之而来。 我相信我们得救不是因为自己成义,也不是单靠自己的善行。若问我六十年的神职生活,我会向上主指出我爱祂的象征,那就是圣时。是神父们在他们一生之中所守的圣时,是参加了我主持的退省的结果,又由于这讲道词都录了音,通行全世界,几乎没有一个星期没有一位神父写信告诉我,他在九年、十年或二十、三十年里,一直回应上主的要求,每天一小时和祂守在一起。不只是神父实行了恭敬朝拜和补赎的善功,千千万万的教友也同样得到感召而守圣时。 我不只为神父在世界各地的退省中讲道,也为大学中的青年男女,更为监狱中的犯人主持退省。在这样的场合中必须用一个不同的方式,在你面前的是两千个囚犯。他们都对你表示应有的礼貌,以为你戴的是白帽子,他戴的是黑帽子;你是好人,他是坏人。我用下面的方法去纡解这种心态,我说:「绅士们!你们和我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分别,你们被捕了,而我没有。换句话说,我们都是罪人。」以此作开场白,接下来就容易了。 一次,在一个有一千七百多位囚犯的监狱里讲道。我一天之内对他们讲道三次,他们并没有被迫参加,但大部分人,多达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会出席。有些在一小时前已经来到,以便能抢坐在靠走道的位置,希望我走过通道时会停下来和他们谈谈,我每次都这样做。 一次,我拍拍一个人的肩膀说:「你长得真英俊!」 (他实在长得英俊,我记得很清楚。后来,我听他的告解,把他领回教会)。一次我收到他的信,他把自己比作一只跳蚤,坐在一根火柴上,随着河水漂流,不理会有没有终点。他的火柴沉没了,停在一个岛上(监狱),和许多跳蚤在一起。一只大跳蚤(退省神师)来给了他希望。他写道:「自此以后,我游向约旦河。」以下是他来信的一部分: 我是一只跳蚤,坐在一根火柴枝上跟着河水浮沉,享受着自以为是的人生。河水变得汹涌时,我抓紧一点,不断地说:「一切会过去。」河水平静时,我在水中嬉戏,也让几只跳蚤乘坐我的火柴枝——他们变成我的家人。我最喜欢满河是浮木,而有其它的跳蚤经过。我和他们一起笑谈歌唱,有时我长时间地留他们在一起,有时我们彼此欢乐过久「大家都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地。但我并没有忘记;因为我从没有目的地,我也不在乎要有。 当我的小独木舟遇到恶劣的天气时,我把小跳蚤救起,让它们有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小跳蚤看着我挣扎漂浮着。一天,我撞上冰山,我的船沉下。不错,我可以游泳。友善的跳蚤尽力要救我的火柴枝,但完全没有希望。我看到这情形,设法爬上一个小岛(那就是监狱),这并不是个荒岛,而是所有被打击的跳蚤聚集之处。上星期,我见到一只特别的跳蚤(指的是我),一个没有被打沉的海员,他的工作是在河上巡查,停在所有的小岛上,帮助所有被打击的跳蚤,供给工具、补给品,但最大的帮助是忠告。 这海军元帅向我走来,说:「你这跳蚤长得真帅!」这句阿谀的话正合我心。我如今全听他说的一切,我的心告诉我,其实不止如此,这领航员有一百万个故事要告诉我们。他要告诉我们在约旦河上游有一个地方……据说大老板就住在那里,是个美丽的处所,他来者不拒。老板说希望你多带朋友来——他认为「人越多越妙」。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住在那里,他们有许多房间,我留心细听,不想漏去任何有关的消息。他说的那条河就是一个人的生命,是你利用它到那大老板住所的工具。我学到人生不是任意地随波逐流,于是我回头走,向前,向后,我的船需要更多必需品,我要努力,我要在河上赶上你,和你相遇。 在另一个监狱里,囚犯在办告解前到来稍作倾谈。他们的开场白总是:「某某名,某某号,判狱……年,谋杀。」除非他们自己说出来,我从来不问他们的罪名。然而这人对我说:「我在这里,因为我是个笨蛋。」我请他解释,他说:「我四次被判了罪就成了终身监禁。我偷了一套西服;一部汽车;伪造支票:一次非暴力打劫,于是终生在这里了。」我问:「你在牢里多少年了?」「二十六年。」 之后,我写信给州长:「文件不会改变,但人却会改变。在文件上,这人就是二十六年前的那个人,但其实他再也不是文件上所记载的那个人了。」我请他考虑假释这人。一晚,我接到朋友的电话,他说:「我出狱了。」我说:「尼克,你在狱里做什么?」「我是个厨子。」「你可以来为我烧饭吗?」他带了一本法国食谱书到来,里面有足够我们两人一生享用的食谱。 又在另一个监狱,退省后离去时,大家送我到闸口,我刚巧带着我的小圆帽在口袋里,便把它送给最靠近我的一个人,他问:「是给我的吗?」他哭着走回囚室,两个月后,我收到一幅画,画的是囚室的栏竿,伸出栏竿外的是两只强壮而结了茧的手,拿着紫色的小圆帽。 囚犯们都寄来圣诞卡,又在一张很大的圣诞卡上,签上了各人的名字。卡片上题着:「这些囚犯的手」,里面有一首小诗: 你以美妙的言词紧抓着我们的灵魂, 你以真心的喜悦塑造它们。 我们的心神像天使之翼般高飞, 冲向高天, 你以细致的荣誉包裹我们, 那是我们从不认识的。 你将时常在我们身边, 我们永不再独行。 为这些人主持退省及神操是容易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十分良善,这正是进入天主之国的条件。他可能认为自己是囚徒,其实他们中有不少圣人,或者有成为圣人的潜质。难怪吾主耶稣说:「最后的将成为最先的,最先的将会成为最后的」 (玛十九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