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9年l0月15日于北京) 夫人: 主内平安。 这是我有幸给您写的第三封信。您的虔诚、您与我最好的朋友们的密切关系、您对我们海外传教事业的热忱都使我相信,我冒昧给您写信不会使您感到不快。 去年,我对您说过,此地掀起过一场迫害我们宗教的运动。因为当时一批船正准备出发前往欧洲,那时我能告诉您的只是最初的阶段,下面是后续部分。就在圣斯坦尼斯拉·柯斯卡节这一天( 然而,关于要在帝国全境搜查基督教徒的谣言四起。恐慌笼罩着城市和它的周边地区。我们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但面对众信徒的命运我们却不能坦然处之了,他们对我们是如此珍贵,他们又将面对更微妙的诱惑,以至我们必须考虑他们何时才能远离危险。当我们得知钦天监监正进宫向皇帝进呈了一份对我们宗教竭尽污蔑之能事的奏折后,警钟声更为紧急。我们有根据害怕在整个事件中有某些宫廷的秘密行动,除了一部分对北京传教士的安排外,并不想让人发觉,而实际上它可能是一种全面的推进。下面是那份著名奏折的概要: 臣,谨具奏闻,仰祈圣鉴事。 臣曾细察国中因妖言惑众而遭禁之诸教,臣以为为患最烈者莫过于基督教,当全面和永远禁止。此教不敬神、不信鬼、不祭祖,惟有欺诈、迷信与妄言。臣常闻在各省有对此教追查和审判之事,在京城却不见剿灭此教的任何动作。然此邪教四处蔓延,无知和粗俗之人愿归此教,并以愚顽守之,尚不知停歇。 因恐长期供职钦天监的欧罗巴人引诱钦天监监士,臣尝差人秘密细查,察二十二名监员不以顶带、袍子等以示其高贵之装饰为荣,恬不知耻信奉该迷信之宗教。一旦人心失控,即受谬误愚弄,邪恶以此为根基,肆虐四方。其余各监一如本监或亦受感染,京城与外省各地情形恶化。其时其事当正本清源,以分清善恶。 据此,奏请圣上降谕,将二十二监员移送该当之部,依法惩处,并斟酌制止邪恶之手段、追查、禁止及惩罚等事项。伏乞皇上圣鉴训示。 乾隆三十三年十月四日(即 皇帝的批复是“该部议奏”(即该当之部审议并向我汇报)。 我们得到这份奏折是在 然而,1768年1 他们将证供递交大学士公。大学士公问道:“在这并不严重的案件中为什么牵扯进那么多的人?”这句话起了作用。刑部再次传唤被告,将他们分成七个家族,只有家族为首者才接受新的讯问,家族其他人不再需要到庭。伊纳爵·包(此人亦见冯承钧译《在华耶稣会士列传及书M》晁俊秀传,页983补注①(中华书局版)。一一中译注) 是包氏家族为首者。在二百年前,这一家族在北京最早信奉基督教。在非常困难的时期,北京传教事业的奠基者、著名的利玛窦神父曾寓居此家族祖先家。我想说的是,伊纳爵·包回答问题就如天使。法官们对基督教徒的优雅仪态感到惊异,真诚地承认,甚至根据异教徒不太遵守的第六诫,“这是好的和真正的教义”。依据刑部的判决,这是很温和的,它没有反对我们的圣教:里面甚至提到圣教毫无害处。但由于圣教在法律上是禁止的,它再一次对它下了禁令。如果基督教徒想赦免过去之罪,它要求他们去自首.下面就是判决的大意: 遭指控之吏回答得体。他们之错皆在信奉帝国内遭禁之宗教。查刑律载,凡违律者,杖一百。又有律载,若全家有罪,惟家长受罚。第三项律法载,如钦天监监员有罪,则剥夺其官职,贬为平民。当前此案比照上述律法,均应将违反法律、宣扬基督教之七家族族长革职。至于其余十五人,依照律法,其错已由其父或其兄承担,故不再追究。应当禁止他们中的任何人再宣扬基督教。如不知悔改,当严惩不贷。另在北京五城和所有地区,张贴告示,警告所有基督教徒,如不自首,将受严厉制裁。所有平常贴告示处均应张贴此告示。以上为本部判决,谨奏请旨。乾隆三十三年十 大学士公和满人钦天监监正尽他们的可能弱化这一判决,前者出于对我们北京传教士的考虑,后者已被我们收买。然而,在宣读这份判决的时候,我们心如刀绞。我们看到,被审讯的七位族长,他们的回答并不都是一样好的,有几位想通过迂回摆脱干系,虽然没有诋毁他们的信仰,但也没有如他们应该做的那样维护他们信仰的荣誉。 此外,我们的圣教再次遭到禁止,而且还增加了要求个人为免去对过去的追究必须去自首的规定。这一规定非常危险,它事实上正如我们早就预料到的那样造成十分巨大的恶果。 密切关注首都动向的外省官员接着准备付诸行动,凭空都会在帝国境内引发迫害的大火。湖广省的法国传教士河弥德差一刻钟就遭逮捕。当弓箭手逼近他门口时,他还浑然不知。他赶紧逃到山里,在那里躲在一条沟里,待了三天三夜,甚至还有可能被老虎所吞食, 因为全中国老虎的数量很多。住在长城边的基督教徒给我们发来一个快信,说有谣言在流传,说我们都已被捕,就像犯大逆罪的罪犯,身戴九条锁链,被移送刑部。可惜我们没有这样的荣幸,天主为我们保留了另一种苦难。 告示在圣诞日被张贴出来。这并不妨碍我们以某种热闹的形式庆祝这一节日。为了不刺激当局,也为了不让我们的主祭司们太多地担心,在晚上街上的栅栏还没有关闭的时候,基督教徒悄悄地来到我们教宅。屋子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些人,他们来自山区。其中我看到一位七十二岁的老者,他为了能如愿参加节庆活动,在隆冬季节,不顾80法里的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午夜时分,我们的教堂亮如白昼。弥撒在器乐和声乐的伴奏开始,伴奏音乐充满着中国情调,但也时不时使欧洲人感到一点愉悦。我们仅有二十名乐师,为了避免招来周围偶像教信徒的憎恨,我们舍弃了大鼓和其他一些声音太大的乐器。城市四周有街兵巡逻值夜,如果靠近时他们听到的声音就会如同他们在教堂里一样。好在没什么事情发生。天亮时,基督教徒们陆续离去,满心欢喜返回家中。 北京可以分为两个城市:一个是满人的城市,一个是汉人的城市。前者方圆4法里,含居民一百万;后者尽管要小一些,但人口却不少。北京设两大警官,他们通常官阶较高,是帝国六部的成员。一马姓官员是其中之一,他以诚实、清廉和严格维持秩序而著称。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基督教徒,由于他深受人们爱戴和尊敬,没有人想惊动他。他有一位李姓的同事却与他不大相同,伺机毁损他。李某向他指出,他应该服从刑部的判决书去自首,以便能免于处罚,他只有三天的时间去考虑。马某非常为难,他请教别人,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拿定了主意。 该政府部门的官员都喜欢马某。他们读了他的声明后,问他:“您究竟是怎么想的?您这样做是有可能丢官的。当别人调查您时再声明也不迟呀。”马某说,我这样做是身不由己,有人逼我。于是。他被带到户部尚书大学士公处。大臣认识他,非常友善地接见了他,但看到他态度坚定,他就将他交给户部官吏去审查他。为了救他,许多人希望他能说一些含糊其辞的话搪塞一下,但怎么引诱他都没用,马某始终如一,并非常注意自己回答的用词,不吐一句坏话。 他的坚定不知不觉激怒了判官,他们不明白他为什么死抱着一种宗教不放。时任北京城主官的是那位大学士公之子,他年轻气盛,比其他人更激动。他突然问马某:“如果皇上让你转变,你怎么办?”马回答道:“我服从天主。”这位年轻的长官从来没想过皇帝之上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听到这样回答不禁大惊失色,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当场就向父亲写了一份报告,随后大学士公和他儿子联合署名向皇帝进呈一份奏折,汇报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经过,末尾请求皇帝将马某移送刑部处理,严格按照法律审判。皇帝却更愿意把他移送军机处调查和审问。皇帝料想,军机处的威严必能使被指控者屈服,他很难抗拒帝国最高机构的要求。然而马某以极大的勇气坚持住,其勇气使得审问者都感到吃惊,并使他们失去了战胜他的希望。翌日,他们向皇帝呈上一份奏折,其内容如下: 内阁大臣等谨奏:遵上谕吾等召Sching—te(马某的满族名字)到庭,谓之:若同意放弃汝教,皇上会降恩免汝罪罚,留汝官职。马答道:臣十九岁时,尝居关外老家,一名叫Na-Lang-go者劝吾祖上信奉基督教。吾父追随吾祖父,臣亦承受吾父。受洗后,我立誓宁死不背弃天主,不背弃皇帝,不背弃吾父母。臣到京已一十八年,历任数种官职,时时去天主教堂。教堂之中。臣读到三块众人均可视见之匾额,三块匾额均为康熙帝御笔。中匾书:“万有真元”,左右两边书:“无始无终先作形声真主宰”,“宣仁宣义聿昭承济大权衡”。此为基督教之天主,此为吾等之承诺,吾不能背弃也。 臣等取一切方法以说服转变之,然其执迷不悟,此实难理谕。谨据实具奏,伏乞皇上圣鉴。乾隆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1789年1月11曰) 皇帝批复:马革职,送刑部查处。 获此上谕后,马即被除去官服,戴上锁链,用敞开的囚车从宫中送往刑部。如此,这位京城的治安官、帝国六部成员、八旗营中的校官仅仅因为信仰宗教受迫害而被当街示众。威胁、利诱、侮辱、承诺,所有这一切都被接连用来动摇他,但均为枉然,他始终不渝。 他的顽强开始使大臣们感到不安。他们如果不能将皇帝的命令2/2贯彻到底,就会危及他们的前途命运,因为皇帝的命令是从来不能不了了之的。大臣们时不时跑到刑部。一天,汉人大臣威胁要对他进行残酷的拷问,他说,我们要看看,是不是严刑拷打会比我们的言语更有用。那位大学士公回答道:“你听不到任何东西,逼迫他放弃宗教是没有用的,他决不会放弃,还是让我来吧。”随后,这位大臣去见马,问他:“你违抗皇帝,难道你不后悔吗?难道你不痛下决心改正你过去的错误吗?”“是的,”马回答道,“但我不能离开基督教,我不能背弃天主。”此话虽然避开了大学士公的纠缠,但却使马以前获得的英名大为失色,至少在众人面前。大臣马上抓住他回答的前半部分,以一种他十分熟悉的调侃语调说道,我想,马内心所想的,我比他本人更清楚。他愿意遵从皇上的命令,他愿意改正,一切都说了,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吗?尽管马一直申辩他始终是基督教徒,至死也是基督教徒,但毫无用处,大臣装作没有听到。他毫不拖延地向皇上作了汇报,数天后,告示板上出现下列通告: 马违抗朕意,理应以犯罪论处,以儆效尤。然恐惧使之眼开,使之脱离基督教,朕有鉴于此予以宽宥,仍留任他守备一职。钦此。 帝国之内有八旗营,这是全国的武装力量。每旗有三至四万军人,随时准备听从号令奔赴战场。尽管满族人构成军队的基础,但军队中也有一些在现王朝征服中国后归附的汉人。 马某事件在某些旗营中引发了严厉的迫害行为。第一拨打击到陈氏家族头上。该家族为首者名洛朗,六十二岁,在三十年前,他曾因同类事件而出名。他自忖此次他又会受到同样的对待,但不知道这次他会为自己的坚定受到怎样的考验。他有一个儿子,名若望,这是一位极其亲切可爱的年轻人,可能受到洛朗的特别宠爱。人们首先打击的就是这样一个家庭。 “我不放弃”,若望回答道。话音未落,有人就向他扑去,将他按倒在地上。一人压住他的肩膀,一人压住他的腿,第三者手持满人的鞭子,这鞭子有5法尺长,鞭梢就有小手指那般粗。他一连抽了若望二十七下。最初的三下使若望感到难忍的痛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挺得住这样长时间严酷的拷打,但在内心向天主祈祷后,他感到自己力量和勇气倍增。翌日,他来看我们,他看上去还挺高兴的。我们迎上去,抱着他的脖子亲吻他,他感动得哭了起来。“噢,当时我是多么害怕”,他对我们说,“我怕没有力量顶住那样的折磨!” 我们尽量安慰他,答应在我们的祈祷中全力支持他。9曰,他到我们教堂领圣体,在要求我们为他祝福后,他前去接受第二次拷打。首先老洛朗分两次被抽了五十四下。他们抽了若望三下,然后就不抽了。 若望先前害怕没有勇气忍受痛苦,这次却让他害怕没有受到足够的苦难。结果他还挨了二十七下。 1月11曰,他第三次被传唤。这是他受苦受难最深的日子,也是他胜利凯旋的日子。下面是他在次日给我们的信中所叙述的过程: “昨天,我一到达,官吏就问我放不放弃圣教。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回答:决不放弃。他们剥下我的衣服后,马上抽了我二十七鞭。然后,他们第二次问我:放不放弃?我第二次回答:不放弃。他们又给了二十七鞭。如此,他们问了我四次同样的问题,我也给了四次同样的回答。每次回答后,他们照例抽我二十七下。每次间隙他们都要 换打手。” 若望在信中没有提及他父亲。我们知道,他被毒打数次,毫不示弱。但他经不住他儿子受到的那样的残酷折磨。每一鞭打下去都使他感到钻心的疼。最后,他被别人的虚情假意所征服,不幸投降,而且没有考虑到,他的屈服带给他儿子的是更残酷的折磨。若望继续写道:“看到鞭子的抽打动摇不了天主赋予我的坚定,审我的官吏让我跪在碎磁片上半小时,他对我说:‘如你动一动,或如果发出呻吟,就算你已经背弃宗教。’我任凭他说,心却和天主连在一起。我双手握在一起,轻轻地念着耶稣和玛丽亚的圣名。他们甚至要剥夺我这样的慰藉,他们拉开我的手,威胁说要锁上我的嘴。但无济于事,这样的折磨没有起到他们预想的效果,于是又回到鞭打。他们又打了我四次。当时,我筋疲力尽,浑身冒冷汗,昏倒在地。周围的人利用这一时机,抓住我的手在一份背弃的名单上签下我的姓名。 我能感觉到他们对我所施的暴行,但我甚至无力提出抗议。当我又有了说话的力气时,我抗议道,我与这份签名无关,我憎恨这份签名,我是基督教徒,至死不渝。他们又把我按在碎磁片上,但我待在上面的时间不长。审我的官员看我已虚弱不堪,就命人把我拖出法庭。我认为此时应该重申自己对信仰的誓言。我高声宣布,我是基督教徒,永远是基督教徒。我父亲和叔父将我抬到邻近的房间里,这夜余下的时间,我们在那里度过。” 此外,我们得知,若望的状况非常让人同情,以至于一些异教徒也禁不住来看他,为他洒下热泪,审他那位官吏的儿子也亲自带来疗伤的药。人们如果不想杀了他的话也没有什么好再审的了。寒冷造。成他严重抽筋,双膝碰到胸脯,腰部弓起,肌肉肿胀。他不愿意让他的亲戚朋友难过,表现得安静、欢乐和高兴。外科大夫估计他如果要恢复健康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但托天主的福,不到一个月,他就已经可以在两人的搀扶下,来我们教堂做弥撒了。做完圣事,他来看我们。我问他,在折磨之中,他是否想到还能来这里。他回答道,在冷汗淋漓的最后关头相信会这样的,然后非常率真地补充道:“不过,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就不能有幸再来做弥撒了。”说着,眼泪从他眼里夺眶而出。 我们听到的尽是一些基督教徒如何因为信教而受到各种毒打和折磨的事。有位年轻士兵,名叫“王·米歇尔”),属于与若望不同的旗营,受到与若望一样的鞭打。“朱·约瑟夫”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头朝下,半个身子放在冰上。“李·马修西阿斯”被不间断地毒打,直至失去知觉等等。事情的详细描述会使话题扯得太远了。 用不着我对您说,我们看到耶稣基督的信徒遭到偶像教徒们强暴后有多痛苦,因为您心知肚明。我们竭尽所能想使这不幸的迫害停下来,但没有一点效果,甚至连天主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喊。我们还安排了这样的方法:整天派一传教士站在盛圣体的圣爵前。我们做了其他一些善事,但迫害仍在继续。更令人痛苦的是,迫害带来的叛教行为。确实,真正背叛我教的是极少数,有些人被偶像教者吓倒了,有些人掉到偶像教者为他们所设的陷阱里。 有一件事让我们感到可怕。有两位年轻人,非常友善,他们是善良的基督教徒。他们被召到一位官吏面前。他们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们遵守皇帝的命令,如果皇帝下达命令,他们高兴得要死,但让他们放弃信仰,他们做不到。官吏喜欢他们,而且他也不太暴戾,所以没有拷打他们就让他们回家了。他们满心欢喜返回家中,这种喜悦是那些处在危险之中但仍能保持他们信仰的人所常有的。但当他们回到家中,却发现他们家里挤满了人,母亲手里拿着一把刀向他们走来,对他们说:“我看得很清楚,我的孩子,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们要成为烈士,马上升入天堂。那我呢,我就想下地狱。”她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说如果他们两人不在一份事先由偶像教者写好的文书上签字,她马上自杀。在进退两难之中,两兄弟签了字。随后他们俩非常后悔,为他们的过失痛哭流涕,无法得到安慰。直至他们作出公开忏悔,他们才有资格再进入教堂。 在北京西边的山区,我们有个基督教据点。仅仅一个叫做“Sang—yu”的小村落就有三十八户基督教徒。1769年初,他们都被告发到满族人的北京巡捕那里。官府派人去抓他们。捕吏只抓获二十一人,因为他们所抓的只是家长或者是家长代表。人们想像不到他们在监狱中受到多少痛苦折磨,他们被囚禁了近四个月。饥渴和拷打,所有的手段都被用来征服他们的顽强意志。有些人开始在棍棒的淫威下屈服,但等到出狱时,他们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信仰。所有的人都遭拷打,有的被打得多一些,有些被打得少一些。他们马上来看我们。他们脸色苍白,遍体鳞伤,衣不蔽体。我将他们领到教堂门口,他们脸朝下拜倒在地,感谢耶稣给他们的恩惠,因为是耶稣给了他们支持。我们留他们在教宅住了几天,我还用半个金路易(这是我离开法国时一位教士行善交给我的)给八个人添置了衣服。他们出现在护送圣爵的队列里,整个过程我们进行得尽可能庄严隆重。他们成了这个过程非常感人的点缀。至于我,当我注视他们时,内心无不充满爱怜之情。 最后,迫害浪潮不知不觉之间平息下去了,现在我们也恢复了平静,一如处在偶像教之中可能有的那样。只有天主才知道这样的平静能延续多少时间。让圣意降临吧,我们准备面临一切情况。 下面是一封有关奥尔塔(Horta)神父信的概要,去年我曾有幸向您谈到过他。 1766年,奥尔塔神父曾考虑回欧洲,但在路上得知欧洲发生的事情后,他害怕了,然后折返回来。他刚回到东京传教地,就在从事传教活动中被捕,并被移送监狱。正是在监狱中,他给我们写了一封非常感人的长信,从中我抽取一部分,向您叙说一下他的事情。 奥尔塔神父的监牢是一种牢笼,用深深插入土地里的石头围成。这牢笼只有4法尺长,2法尺半宽,它只能允许人坐着,或半躺着,任凭风吹雨淋曝日晒。奥尔塔神父的脚通过石块的间隙伸出牢笼外,两脚被锁在两只大大的木枷中。 无法躲避蚊虫叮咬,身上布满的溃疡散发出令人难闻的臭气,看守他的士兵和更夫们日夜发出响声,阴沟围绕在他的周围,石壁限制他的活动,这一些再加上神父信中还提到的其他恶劣条件给我们描绘了一幅令人发指的图画。 但他的勇气与苦难同时增加,他再也不是我们在法国本土看到的那个人了,在法兰西岛看到他时,他胆小腼腆、优柔寡断、不懂决断。今日的他,任何东西都难于撼动他。他讲起所受的苦,说到这些过分的苦难,说到这些苦难的延续时间,就像一个没有受过这般痛苦的局外人一样。 当被偶像教的法官问到,为什么基督教徒们的天主未能再早一点在东京人中昭示他的宗教时,他回答道,非常可能真神的宗教在古代就早已向他们的祖先昭示过了,他们的祖先也像他们现在一样不信不忠,大行迫害之道,将天主的使者处死了。他还说道,如果说,从那时起,他们似乎没有受到天主恩宠的眷顾,那么他们应该责备他们自己的罪行。如果他们不违背早已镌刻在所有人心中的自然法则,也许天主早就回到他们中间。 奥尔塔神父口无遮拦丝毫也没有冒犯这些法官,但他在一种非常危险的形势下,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但他早已对一切都有所准备。他以日本烈士的榜样自我鼓励,这些烈士和他来自同一省份;他也从最近传教士的榜样获取力量,他们在1722年至1737年间就在东京为信仰洒下热血。信末署名:南修斯·德·奥尔塔,落款是 去年我们失去了王致诚兄弟。从任何方面看,这都是我们中国传教事业的最大损失之一。这位兄弟充满热情,生气勃勃,富有才气,笃信虔诚,平易近人。在与世隔绝的七八个人的共同体中,这应该被看做至为尊贵的东西。他少有的绘画天才闻名于欧洲。如果不是神意将他带到这里,他肯定可以跻身于巴黎和罗马最伟大的画家之列。皇帝爱他,认为他的画是最好的。有一天,皇帝为表示对他的满意,封他做了满清官吏。王致诚兄弟竭力推辞这一他始终担心的荣誉,尽管通常如果不当场接受皇帝的恩赐就有可能掉脑袋,王致诚兄弟还是非常幸运在不激怒皇帝的情况下得到了他的谦虚所想要的东西。 他美丽的绘画就挂在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皇宫里。我只见到过一幅,这是一幅关于新人教者教堂中守护神的画。当然,人们看这画决不会厌倦,如果我这样认为的话,我也许会在此将它描绘一番,但尊意也许并不喜欢这样的细节。不过最后我还要提一下王致诚兄弟。在他最后生病的日子里,我时常陪伴他。一天,他对我说: “你知道当我经过北京宽阔的大街,穿行在勉强能挤过去的人群中,我在想什么吗?我坦白地告诉你,在我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想法是,我在此几乎是惟一知道真神的人,天底下有多少人享受不到同样的幸福啊! 但你又为给你带来天主的恩泽做了什么呢?”随后他表达了他最强烈和最温柔的感激之情。 弥留之际,他突然充满神圣激情地叫了一声:“啊,多么美妙的景仰,愿人们在使团的初修院好好传授之!”他讲的是他对圣母的景仰: 他有幸在圣母受胎之纪念日( 我在圣心节那天开始布道,这是我到达中国的十个月后。天主知道,第一次用汉语讲道使我付出如何的代价。为此,需要不顾北京 天气炎热,需要博闻强记不让头脑有足够的休息。人们可能并不知道要在一个老朽脑袋里装下十六页不连贯的单音节词意味着什么。 汉语艰深难学。可以向您保证,汉语与世界上其他已知语言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同样的字永远只有一种词尾。其中找不到我们讲话中通常所见的性、数、格的变化。在动词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帮助我们发现这是谁发出的动作、他如何动作和何时动作以及他是一个人动作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动作。总之,汉语中,同一个词,它既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形容词,可以是动词和副词,可以是单数,也可以指复数,可以是阳性,也可以是阴性等等。全凭你根据上下文去听去猜测。除此之外,汉语所有的词可减至三百多个( 此处指拼音文字。一一中译注),它们由于发音方式不同可表达八万多种不同的意思,人们可用同样数目的汉字来表达。 这还不够。这些单音节字的排列组合全无定规。因此你要懂得这种语言,不仅是要学会所有的词,还必须学会每句特殊的句子。哪怕是一点点倒装,就会有3/4的内容让你无法领会。 我再回到词的方面。人们告诉我:“chou”就是“书”的意思。我想,如果只要“chou”这词一旦出现,我就可以认定它是和“书”有关。但事情决不是这样:当“chou”再出现时,它的意思却是“树”。于是我将“chou”分解成两种意思,一是书,一是树。但事实上远不止这些:“thou”可以是“暑”,可以是“述”,可以是“曙”,可以是“(雨)水”( 此处应该是与汉字“水”相混淆所致。“水”的读音近似于他所列的“chou”。一一中译注),可以是“恕”,可以是“熟(熟悉)”,可以是“输”等等。如果我想将这一词的意思全部列出来,那还有很多很多。 那么,人们是否可以通过读书来自学呢?这也不行。因为书中的语言不是简单地交谈的语言。 而对所有欧洲人来说特别困难而且永远是一种障碍的是汉语的读音。它似乎是一道难于逾越的门槛。首先,每个字有五种不同的读法。但你不要认为,它们的读音非常分明,我们的耳朵可以轻易识别。这些单音节词发出来出奇地快,害怕很容易让它们逃走而不得要领。中国人还不知道省略掉多少元音的发音。在一个送气音后,就要紧跟一个平音;在一个齿擦音后,要紧跟一个凹音。人们有时用嗓子发音,有时用上腭发音,鼻子则几乎总是要用到的。我在当众布道前,在我的仆人面前练习了至少五十遍。我给仆人全权来纠正我,不厌其烦地跟读。结果是中国听众据他们自己所称,只听懂了其中的三成。好在中国人都非常有耐心,他们也总是对一个可怜的外国人还能说上几个他们语言中的单词而感到惊奇。 现在,我应付更为自如,能够听懂那些忏悔者的话。人们还相信我能够胜任年轻新入教者教团的负责人。方守义神父近日己任命我担任此职。我感到非常荣幸。夫人,不成敬意,余不一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