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巴黎大学
(一五二五—一五三三)
提要:1圣雅各伯市区 2沙勿略在巴尔巴辣公学 3在腐化的伙伴中 4经济困难 5玛利亚老太去世 6依纳爵·罗耀拉 7方济各教授 8若得普世而失己灵何益之有
在色纳河的南岸,有桥通着城的一边,并有碉堡护卫着,有大街小巷,大堂小堂,中学大学,修院住宅,书店酒馆,这地叫作巴黎辣丁市区,三四千名来自各方的学生,集在此地,是那时普世闻名的文化的中心点。
凡自南面来的,经过广大的加尔都阿的隐修院,再打雅各伯门穿过城市,就看见前面有一条笔直的宽大的街,把这拉丁市区分作两分,在左首紧连着雅各伯门,有多明我会修院,普世闻名的圣教会的大圣师多玛斯,在那里讲过神学;在这修院的右首,有一条短的小街,有五色缤纷的尖顶瓦屋,有饭店,有酒馆,有许多灰色的老屋组成的学校,有刻着军械的一块石头,并四个盾牌徽章,在一座大门上闪闪发亮的,就是圣巴尔巴辣公学。这是班国和葡萄牙国人士求学集中的场所,在葡王保护之下,开办已经五年了。一五二五年,方济各沙勿略在这里住了一个整整的秋天,直到十月一号,大学开始上课,这是青年猎取功名的场所,这就是我们的沙勿略十年寓住的公馆。求学的时期,当然是不短的:一年预科,三年又六个月的哲学,方能取得教授的头衔。接着在一定的情况之下,又须在这些学校中练习助教工作三年,最后四年专科,或神学科,或法科,或医科,这是寻常要考博士的功课。圣巴尔巴辣学院,依当时通例,有宿舍,有校舍,有小堂,有膳堂,有厅堂,有图书室,有自修室,有教室,那些青年助教大概仍旧继续硏究自己的功课,和别的同学寝食完全一样,都在一种严肃的课程和规矩管理之下。沙勿略如同别人一样,该和别的同学并一位助教住在一个房间里,虽然过严肃如同隐修人的生活,但是不能绝对没有一点的区别。譬如沙勿略,在那些人当中,因是贵家子弟,鹤立鸡群似的,他有一匹马,又有一位清寒半工半读的学生侍候,生活很是优裕。加之颖悟绝伦,读书更不用烦神,色纳河畔,青草坪上的课外活动,真是兴奋之至,热闹极了。自然,我们的生性活泼愉快的那华拉青年,不会没有气味相投的朋友,但是在这跳跳蹦蹦玩玩笑笑的场合里面,正隐伏着许多铁蒺藜,绊马索,我们的青年,正该注意留神啊!
那年我们的沙勿略,预科完结后,开始读哲学。他的老师如同他的同学,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轻浮,有时夜间翻墙走壁,到拉丁市区酒馆妓院去玩耍,他们邀方济各沙勿略同去,甚至说“请看老师也同我们一齐去玩”。他们不怕用轻佻的话,谄媚的语,拖引方济各,作他们玩耍的同伴。但是上智的天主,却及时保护自己预简的人,不让他陷到泥淖深渊里去。他看见老师和同学们脸上的梅毒恶疮,自然害怕,犹如一个冰冷的铁爪,抓住我们的沙勿略,一年二年之久,不敢尝试,直到那腐化的老师,自食其果,因得这些恶病而丧生。
班国的若望白那在一五二八年来执教鞭,他冰清玉洁的师表,是沙勿略度过这许多危险流年的救星;此外又加上一位新来的同学,住在一个宿舍里,品行端庄似天使一般,把我们这那华拉的青年吸引在一起,他就是真福伯多禄法伯尔。他和方济各同年,是一个朴实富农的子弟,生活在阿肋卑斯的一个山村里,照顾父亲的家畜,那埋入云端的高大而恬静的山,朝朝夕夕,吸引他归向天主。当十二岁时,他就许了终身保守贞洁,在双膝跪地,谦谦逊逊,泪水盈盈的当中,求得父母的准许,到巴黎大学读书。那时我们的沙勿略正是哲学毕业,情投意合的绳索,不久就把这两个青年连络在一齐了。不过沙勿略不是生性拘谨的人,对于来自山村的少年,似乎有点畏缩;可是那时沙府中落,不似以前的阔绰,对于小弟兄将来教育开支的浩繁,不得不未雨绸缪,甚至于想把沙勿略叫回家,不要他继续求学,为减轻沙府的担负。但是幸而他的胞姊玛达肋纳,那时是冈第亚女修院的院长,众人都把她当作圣女的,从中阻止,才把这意思打消。她写信给兄弟弥额尔说:“请不要模糊,扶助他读书上进吧!我盼望他有朝一日,要作圣教的柱石。”弥额尔听了姊姊的话,没有叫沙勿略辍学,在读第三年哲学时,从家乡来了一个噩耗,他的亲爱的母亲离世升天了。这是生寄死归,天上来的一个新的启示;不但如此,这年秋天第四年哲学开始时,天主又差遣一位新同伴,不是别人,就是依纳爵·罗耀拉,他是来相帮实现玛达肋纳院长(沙勿略姊姊)的预言的。
一五二八年的开始,在巴黎发现有个年纪很大的学生(三十八岁),天天带点跛的样子走过巴尔巴辣大学,到附近蒙大古小学,夹在儿童当中,学习辣丁话规。虽然形容枯瘦,身材中等,又加上满脸胡子,可是气象豪迈,举止温文,穿着学生的黑制服,是祁布各阿贵族出身的一位军官,这学生便是依纳爵。在一五二一年,曾保卫班国反对革命,在庞勃罗那和沙勿略的两个哥哥对垒交锋,不幸一颗炮弹打来,正打伤他的腿,城是陷了,人是被俘了。在病床上养伤的时候,被天主圣神感化,改换了脑筋,打通了思想,拿定了主意,嗣后要弃绝红尘,一心神贫克苦,过精神的新生活。
他以乞食学员的名义寄居在病院里,班国侨民怀着惊异的眼光,看这异样的同乡,一时谣言蜂起,校方并联合亚尔加辣、撒拉茫加两大学校中的权威,共同商量,处理这件事。不多日,又有三个依纳爵的同乡,其中一个是巴尔巴辣学院的学生,他们把书一齐卖掉,来到病院里过活,如同乞丐学员。一些班国人,都愤愤不平,以为这都是受了依纳爵的影响。在巴尔巴辣学校当轴领导之下,用强硬的手段,把他捉住看管起来,并恫吓他,若出门限一步,定要在大众面前把他鞭笞,或开除学籍。于是人心才逐渐平服了。
一五二九年,依纳爵在巴尔巴辣大学报名,以便在白那教授指导之下,硏究哲学,自愿在佛郞得地方的西班牙富商处,求哀矜过生活。他竟能在整个暑假期间,靠托天主的仁慈,常常自足,要紧的东西一点不缺。
开始一帆风顺,依纳爵和白那教授、方济各、法白尔住在一个房间里,他们三人的第一件任务是要相帮这年事老的同学读书的事情。但是不久这新来的生员,用他热心精神的谈话,吸引了许多大学人员,同他来往,和他接近。以前把参与主日礼仪改作座谈会的,现今却跟着依纳爵到雅各伯门前的加尔都阿修会圣堂里,与圣祭领圣体了。作这些热心神业,是巴黎大学里稀罕的事,虽然教授们群起反对,都是白白的。于是教育委员会定当要大加惩罚,那固执不改的,要当众鞭责。在大礼堂开师生检讨大会,为警吓大众,但是主席带依纳爵进来,出乎意料之外,当众宣布依纳爵无罪,而且还说他是个圣人,那么为何要悔改呢?为何要到校方委员会质讯呢?依纳爵当众说明自己举动的理由,他竟侃侃而谈。感谢主恩!他得了最后的胜利。
从此依纳爵同着自己的同仁,可以在加尔都阿堂里望弥撒,领圣体,没有一点阻挡。在跟随他的典型人中,有伯多禄法伯尔。他兴高彩烈地参加他同伴的各种热心神业,不过那时圣召的疑惧不安,正笼罩着他,啰嗦他。
法伯尔的同学方济各,却不是如此,他不觉得需要精神上的指导。在一五三〇年的春天,他和法伯尔哲学毕业,并得着学士的名衔,得到学程中的第一级,此后该叫方济各教授了。
从那年十月里起,在杜茫博凡公学充哲学系主任。但同时仍许继续硏究神学,他的前程显明地是要在圣教会中供职,已经行了剪发的礼,算是庞勃罗那主教区的神职界人。他的表兄玛尔定博士同他时常通信的,在撒拉茫加大学里任圣教法律讲座,升主教的希望是十拿九稳啊。当时主教区的收入,最低的至少毎年也二万四千班元。
沙勿略打算同自己的亲戚在庞勃罗那主教府供职,一位主教公署的议员,不能说比不上一位锦衣还乡的巴黎大学的博士吧!
为要达到这目标,先该办理证件,证明自己的贵族身份。一五三一年二月,我们的沙勿略艺术教授,庞勃罗那主教区的神职班,在巴黎的班侨登记处缴纳证件,为能得各种要紧文件,以便得教会方面的待遇。
这时有许多朋友,犹如蜜蜂似地,在我们的卓越愉快的青年上下四周,飞来飞去,一时文学派大兴,不是口头,就是笔头,到处宣传硏究文学,攻读经传。当时教育界,甚至国王方济各第一,在一五三〇年,他自己在大学里推进考究辣丁、希腊、黑勃来文的运动;一时讲座傍边麇集【qún jí,义聚集、群集】着一堆一堆的如饥如渴的求满知识欲的青年。
高伯——国王医师的儿子,是沙勿略在巴尔巴辣学校的同事,对于文学派理想,十二分地兴奋。若望加尔文——巴校旧同学,适在那时也到了巴黎,特来倾听那些文学派的高谈阔论。
沙勿略很醉心这些文学派的学说,依纳爵第一次的指示,我们的青年教授,只当它是耳边风,是诙谐,是可蔑视的。但是依纳爵不焦急,不灰心,懂得一步一步慢慢的,才能赚得一个傲然自大的同伴的心灵。几时看见同乡的经济困难,就尽力帮他的忙,依纳爵并联合同志共同向目的地迈进,他看见危险至极,这些教授在文学派的假面具遮掩之下,正藏着马丁路德和他们的党派的荒谬错误啊!
进攻初步胜利了,我们的那华拉青年决定自今以后,不念不读,尽力躲避文学派的新学说了。这真是一桩大可人意的事。此外依纳爵还能使沙勿略毎星期到加尔都阿圣堂去领圣体,不过我们的青年,仍然坚强地怀着争取功名的雄心,步上青云的大志,一五三三年的春天,方济各得着自己胞姊玛达肋纳——格辣利刚第亚修院院长去世升天的信。她先前是班国依撒伯尔皇后的侍从,她谢去这世乐世荣,甘心情愿度修道的贫穷卑下的生涯。她的作风,大大地反映到她胞弟的胸怀里,她在天主台前的祈祷,大大地感动她弟弟的心灵。
方济各有时和依纳爵聊天谈地,并坦白打开自己幻想的大包袱;依纳爵一而再,再而三四地,把那来自天上的警告提醒他道:“若得普世而失己灵,有什么好处呢?”这警告,慢慢萌芽在他的心里,生长着,茁壮着,一日根深蒂固一日。
自此以后,依纳爵的影像,在他的一双深沉的眼睛里,泛着异样的光芒,他知道依纳爵是过来人物:以前他会同自己的弟兄拼个你死我活,为名利奋斗过。当他在罗耀拉府第躺在卧榻上,闲得无聊时,向看护讨本小说来消遣消遣;可是小说一本找不着,找着的只有一本圣人列传,和基督传。不过那时他胸怀里只燃烧着尘世名利的火焰,作着幻想的迷梦;但是说也稀奇,一念圣传后,却从书本子里起一阵清凉苏暑的风,把这名利的火焰吹灭干净,把幻想迷梦送到九霄云外。心灵只觉清冷,只觉愉快;思想改变了,要追随基督,要作大圣人,要克己修身,于是方寸间涌起莫名的痛快与恬静。依纳爵决定跟随耶稣基督,弃世精修,把短剑挂在蒙塞辣有名的天主圣母像前,誓愿侍奉耶稣基督,并在邻近的满莱撒山洞里,过着严厉补赎的生活,为的革除旧人作新人;又想旅行到圣地朝拜耶稣诞生传教受苦受难的遗迹。回家乡后,作晋升司铎的准备。这样决能为基督、为人灵多多服务,并征求同志,为基督、为同胞而抛弃一切,远离世俗。要知道当时到处贪名贪利,人人放纵私欲,不问是俗人,不问是修道人,都沾染一样的毛病。忧时的有心人,都在那里唤叫,要从头到脚地整理圣教会。
“若得普世而失己灵,有什么好处呢?”这句天上的警告,日夜不断地绕着方济各教授的上下四周,飘着飞着,使他求光明求勇敢。最后圣宠奏凯了;在吾主耶稣面前,世界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快乐开心,都如同粪土一样,烂草鞋一样,分文不值。一五三三年的夏天,方济各教授终究胜利了,如同伯多禄法伯尔一样,也是一个怀虚若竹的依纳爵的徒弟了。方济各心里,焚烧着爱主爱人的神火。若非二位朋友一再劝他完结哲学的课程,他是不想再求这世上明智的假学识了。
方济各现今要过新生活,把侍候他的清寒同学辞去,样样自己动手自己作;不过那清寒同学一时失了经济的扶助,遭了突如其来的损失,把依纳爵恨得入骨,一时志气昏迷,矢志要杀掉依纳爵才甘心。但是正在上楼要行刺的时候,忽然良心发现,有个声音说:“可怜的东西——你想作什么?”他因此吓住了,没有作出凶狠盲目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