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本,萨摩国鹿儿岛
(一五四九—一五五〇)
提要:1新文化 2招待 3和僧人周旋 4初次印象 5学习日语 6寺院方丈 7迫害 8自萨摩国动身
鹿儿岛的士绅同保禄的亲朋戚友都来欢迎圣人上岸,以礼相待,一传十,十传百,都来瞻仰这位葡国司铎。
沙勿略在这里所接触的完全是新的:新文化、新人民、新气象、新风俗、房屋矮矮的,室内满铺着席草,墙壁大概都是薄板,满糊着雪白的纸,真是明窗净几,干净极了。待人接物,谦恭至极,鞠躬总是九十度,甚或打跪,礼貌之繁多,可说没有底止,吃饭不用刀叉,只用一双七八寸长的筷子,席地而坐,双脚打盘,促膝谈心,可以延长一二小时,不改坐相。满街来往的都是光怪陆离的服装,男的女的都穿着宽襟大袖而带折皱的衣服,拿着五色缤纷的花伞,男人和童子都有十足的尚武精神,不是挂腰刀,就是佩短剑,僧人头剃得光光的,白衬衫,黑袈裟,撒木赖人是军人的后代,因得武功,异常骄矜。挑夫工人大概赤膊,壮健的农夫穿着稻草编的蓑衣;半暗半明的大殿内,供着百百千千装金的偶像,有的菩萨作奇形怪状,张牙舞爪,马面牛头,真是吓死人。
从早到晚,保禄家里门庭若市,都是为来看白皮肤的客人,和黑皮肤的工友用人,并且听听印度的风土人情,和那神秘而遥远的印度的人民的生活状况。保禄以前的生活,譬如昨日死,以后的生活,譬如今日生,他的信仰新教,没有一个人表示奇怪,他也趁此机会来向来宾说明自己的新信仰,当地诸侯西玛楚达加依撒从保禄去拜见后,大显开心,表示好感,他是住在离城约五十里的地方,保禄一样一样的详细答复,诸侯大喜,保禄并讲述圣教要理,拿出圣母抱耶稣像一幅,诸侯一见就屈膝朝拜,又命左右的人长跪致敬,王后格外喜欢这像,命巧工照绘,可惜没有能摹仿的。
九月二十九日是圣弥额尔总领天神瞻礼,圣人求圣弥额尔作日本的主保,把魔鬼麾入地狱,不许他在日本猖狂,迷惑人民。圣人又求见该地小王,大蒙优待,以礼相见,准许传教,并许人民自由信仰,特赐房屋一座,听凭传教士自由应用。圣人设法进见日本国王,无奈路程辽远,向北去的顺风,必要到六个月后才有。
这样,我们的沙勿略和同伴们,就有时间来读本地方言,考察本地风土民情,慢慢习惯本地的作风,尽力向民众宣传耶稣基督。日本人民大概恭敬上世的祖先,有的敬礼太阳,有的敬礼太阴,这是我们的沙勿略明明知道的。但是人们都喜欢听圣教道理,保禄神火旺盛,不多时把母亲妻子儿女亲戚朋友都劝得领洗入教。
对于和尚们毫无办法,僧人人数众多,而且最有势力;但是荒淫无度,君王人民都被他们迷惑,不敢指责,国中常有显官子弟们受戒为僧。
我们的沙勿略抱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主义,要想顺利地宣传耶稣基督的福音,自然该先把僧人异端的堡垒摧毁才行。所以就到寺院里,和他们接近,趁机讲解教理,他们似乎也很注意,可是一谈到他们的那些毛病,那就只显出微微的笑,没有半点羞惭的颜色,自然更谈不到领洗进教了。
在鹿儿岛南某座山麓,有一本地小王的寺院,僧人文化水平很高,寺院方丈看重我们的沙勿略,他名叫宁熙珠,是一位又有学识,又热心,人人敬重的名僧,一起头就同圣人缔交,情深莫逆。
“我奉天主的命,从几万里路外的葡萄牙国,来到贵国日本,不求名,不求利,只来宣传真天主,使诸位认识钦崇,并信他所差遣的惟一圣子耶稣基督,为能得救各人的灵魂。”我们的沙勿略虔诚坦白地说这些话,在这名僧的心里,激起很大的热忱,愿意硏究信德的道理,难处就是不容易懂明沙勿略的舌人的话。圣人在鹿儿岛碰着两位弥亚谷庞杜的僧人,向圣人陈述许多关于弥亚谷的事,并说那里有出名的学院,弥亚谷距此地有九百里,是日本当时的首都,住民九万多,大学有五座,及二百多寺院,以及四座学院,每院有三千五百学员,庞杜是最大的学院中最大的一个。
沙勿略听说日本皇帝是中华皇帝的好友,若能得到日本的通行证,一定可以到中国,没有疑惑。
他听到了这些话,又怀着无限甜蜜的希望。在十一月中旬,那只中国民船要开回玛拉甲,多明我狄亚斯,也要搭这船回去。圣人寄信命加斯巴教授同贾阁并贾尔华来日本,在弥亚谷会面,若在那里能劝信日本王信仰耶稣基督,恭敬天主,那就再好没有了。
于是写信给印度,请打发传教士,多多益善,又写信给各教友大学,奏请罗马教宗,邀请各修会遣发会士都来帮忙,使日本全国归化。
这次中国民船回玛拉甲时,由狄亚斯率领四位新近归化的日本人(其中有二人是僧人)到印度去观光,要他们亲眼看见保禄所讲的种种,完全实在,使他们更彻底地认识圣教会。我们的沙勿略对于四人的性格脾气才能,十分满意,预知他们能够深造,将来作日本圣教的栋梁柱石。
沙勿略对于日本人的尚武精神和接受真理的诚恳态度,极为赞许,请看他在十一月里写信给同会修士们说:“把我在日本所阅历的,向诸位报吿如下:日本人民是我在东方所认识接触的人民中,最文明最驯良的;依我来看,教外人民中,没有胜过日本人民的,他们喜欢交接,喜欢谈话,大概都是诚实无欺,爱光荣超过一切,穷人不少,也有家道中落的,可是他们都不以为意。”
我们的沙勿略,时刻不能忘怀的,显然是葛默斯,他写信给他说:
“因得吾主的圣爱,请你爱慕一总里里外外的会友,并请把你的心境写给我,这是我时常挂记你的。诸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会友相亲相爱。若只知你爱慕他们,那还不够,还须切实知道明白,他们也爱慕你,那才满了我的心愿。”
在漫长的冬季时光中,圣人与杜莱,费第囊,学习佶屈聱牙的日语,用保禄作助手,把要理译成日语,把信经各端要理,从造天地起,直到世界穷尽,公审判为止,都译成日语,并随时把日本僧人的异端的荒谬,加以驳斥,加以纠正,用拉丁拼成日语写成一本,先在家里当着新教友前念一遍,然后每日两次在庙宇的凉台上,向民众念两次,固然有许多人讥讽,但是也有许多人承认这是正大光明的真理。
因得保禄的努力,归化的教友,已增加到一百多,福音也传入距此七小时路程的易希王宫里了。王后和五岁的王子、宰相和其余的共计十五人都领了洗,进了教。而且府第主人照保禄所说的,对于我们沙勿略所称的造天地造万物的大主宰十分关心注意,寺院方丈宁希珠同我们的沙勿略硏究圣教会的道理,感觉兴趣,尤其对灵魂不死不灭的道理,反复推敲,十分有味。依照僧人的意见,以为人死如灯灭,魂也就消逝了。宁方丈对于这问题日夜反复思维,总望弄个水落石出,有一天我们的沙勿略问说:“若能任你选择的话,哪个年龄于你最称心:青年呢?还是老年呢?”“自然是青年啊!因为青年能遂心所欲地做事。”宁希珠毫不迟疑地答说。
“航行的人在什么时候最痛快呢?在大风大浪飘榣不定的时候呢,还是在达到目的地进港停泊码头的时候?”那时方丈显出忧愁答说:“我懂得你的意思,但是这个于我不合,我不知哪个码头是我该停靠的啊!”宁方丈心旌摇摇,不知向菩萨倒,还是向耶稣基督一面倒是好。
沙勿略虽然与方丈缔交,可是他明明知道圣教的大对头里,总是僧人,是他们在威胁,是他们在反对、难为和阻碍。
他们的道理,和我们恭敬天主救灵的道理,完全处于反对地位,但是不论如何,我们的沙勿略决定要为真理努力奋斗,拼个你死我活,若是要紧牺牲性命,更是求之不得的啊!
又长又冷的冬天,终也过去了;春天来到了,带来青枝绿叶,千红万紫,竟把龌龊的宇宙点缀成花花世界,是多么妩媚呀!可是我们的沙勿略,期待着小王给自己找一只到弥亚谷的船,竟然无法实现。当时北方干戈扰攘,战事连绵不休。要想到弥亚谷,似乎是不可能;但是夏天到了,雨季过了,战神还是赖着不去,和平的安琪儿总是迟迟其来,相反,在萨摩国的僧人,仇视日深,真不能再逗留了。
僧人们不久就知道我们的沙勿略所宣传的大道理,和他们的道理压根儿冰炭不相投。奉教的人既不布施僧人,又复轻视菩萨,把他们当作冥顽不灵的木偶土堆,为此僧人们千方百计地阻挡人进教,并激起小王来相反圣教,他们说若不禁止外来的新教,本地的菩萨神祇,一定要震怒降罚。
小王耳根软,听了这威胁的话,十分害怕,于是就出示:凡信仰新教的,杀无赦。
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的沙勿略自然不能久留在萨摩国,但在东北一百里路之外,有依拉多岛,那里有只葡国商船。我们的沙勿略决定和同伴前往该处,然后搭船到弥亚谷(就是现在的西京),若能赢得日本国王信仰真教,对鹿儿岛那就有办法了。秋天来了,我们的沙勿略携了若望和安多尼两个同伴,并一个名叫伯尔那多的青年,因为舍不得圣人,就和圣人同行。他们在一五五〇年九月,离开萨摩,到肥前国。当分袂的时候,教民哭声震天动地,如同哭父母亲人似的,都感谢引导进教的大恩,盼望后会有期。沙勿略特留保禄照顾他们,数月后,保禄也因僧人的啰嗦,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八百信友,直到七年后,才有耶稣会传教士来照管,都是信德坚固非常,没有一个背教的。
我们的沙勿略把教友托给易奇固府第的忠心执事弥额尔照应,圣人送他一幅圣母抱耶稣像,对他说:“吾儿弥额尔,这是一样能救你们灵魂的法则,若不幸犯了什么罪,愿得赦罪的恩典,该跪在此圣像前,求我们的仁慈母亲玛利亚转求圣子耶稣,必得赦罪的恩典啊!”
最后,可怜的宁希珠大方丈,对于灵魂不灭的大道理,还在那里犹豫不决,莫知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