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和门徒回到客店不久,一位外邦人匆匆赶来,恳求祂去附近的花园见一个人,说那人正深陷痛苦、急需帮助。耶稣立刻带着门徒随他前去。只见一位外邦装扮的贵妇人站在道旁的墙影间,一见耶稣便深深俯身下拜。耶稣让门徒稍退几步,独自上前柔声问她要什么。
这妇人是个极不寻常的人——她没受过什么教化,长久陷在外邦信仰里,全心奉行着其中不洁的礼仪。但仅仅被耶稣望了一眼,她就感到心神不宁,恍然察觉自己走在错路上。只是她还没有纯全的信德,忏悔时也说得杂乱含糊。她告诉耶稣,自己听说祂曾救助玛达肋纳,也治好过患血漏的妇人——那女人只轻轻一摸祂衣边,病就好了。她恳求耶稣也治愈她、指引她,却又不自信地说:“也许您治不了我……我不像那血漏的妇人,身上没有病。”她坦承自己已婚,有三个孩子,但其中一个是在丈夫不知情下与人通奸所生;她还与罗马统帅有过亲密关系。前一天耶稣去见统帅的时候,她正好从窗口偷看,竟见祂头上有光环绕——那景象让她震撼不已。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对耶稣生了情欲,这念头使她痛苦不堪,当场昏倒在地。醒来之后,她整个人生和内心的罪过如噩梦般浮现,让她彻底失去平安。于是她四处打听耶稣的事,从一些犹太妇女那里听说玛达肋纳和患血漏的妇人——也就是凯撒勒雅-斐理伯的厄奴厄——如何被治好。此刻她跪在地上,真心恳求耶稣:如果可能,也请治愈她。
耶稣对她说:“那患血漏的妇人有着单纯的信心。她坚定相信,只要摸到我的衣边就必得痊愈,于是悄悄来到我身边——是她的信救了她。”
那困惑的妇人又追问耶稣:“您怎么知道厄奴厄摸了您?又怎么治好了她?”她心里渴求帮助,却仍不明白耶稣和祂的能力。耶稣责备了她,吩咐她必须离开不洁的生活,又对她讲全能的天主和祂的诫命:“不可奸淫。”祂把外邦人祭神时所做的淫秽丑事——那些连她自己也本能厌恶的事——都清楚指给她看。耶稣的话既严肃又满含怜悯,说得她流着泪、满怀悲痛地离开了。
这位妇人名叫墨丘利亚,大约二十五岁,个子很高。她披着一件白色长袍,后摆长长垂下,前幅稍短,头周部分拢成兜帽状。其他衣裳也是白色的,镶着彩边。外邦女子的衣料又软又贴,身形一目了然。
第二天整个上午,门徒都在井边为人施洗。我看见耶稣一边在井旁和水渠边教导,一边用收割、日用的食粮、天降的玛纳、将要赐下的生命之粮,和唯一真神等比喻来讲解真理。成群结队的工人被派去收割,耶稣趁他们经过,也停下来教导他们。那些搭帐篷的是特地来找耶稣的犹太人,他们用牲口把病人驮来,当天就把他们安置在教导处附近的树荫和棚子下的担架上。耶稣治好了大约二十个瘸腿和瘫痪的人。
后来耶稣走到水渠那边,几位有学问的外邦学者——昨天也听过祂讲道——前来请教。他们问起一些难解的事,提到自己的神,特别是一位从海里升起的女神,还有一位在他们庙里被塑成鱼形、名叫“德尔刻托”的神明。他们还问起犹太人流传的一个和厄里亚有关的故事,说厄里亚曾看见一朵云从海上升起,而这云其实是一位童贞女。他们很想知道,她究竟降临到了哪里?因为从她那里要出一位君王,是造福全世界的那一位。按他们的推算,这时候也该应验了。他们又把另一个传说混在一起讲,说他们的女神曾让一颗星落在提洛城,就问耶稣:“那会不会就是所说的那朵云?”
其中一个哲学家开口说道:“听说犹太地有个招摇撞骗的人,正借着厄里亚关于‘云’的预言和时代应验的说法,妄想自立为王呢!”耶稣没有直接指明他们说的就是自己,却严肃地回应:“那人绝非骗子,也从不传虚假之事。现在好多谣言针对他——刚才说这些话的你,其实也跟着诋毁过他。但如今,已经是预言都要应验的时候了。”这提问的人心思不正,最喜欢说长道短。他跟耶稣说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当面指责的,正是他此刻谈话的对象——因为他只是大概听说过耶稣,并不真正认识他。
这些人虽然算是哲学家,对真理有一点模糊的认识,却仍然坚信自己传统的神明,还千方百计地为这些信仰自圆其说。年深日久,他们心中的神明和偶像已经乱成一团——甚至连他们根本不明白的“厄里亚所见之云”和“天主之母”,也被他们扯进这堆混乱之中。他们把女神德尔刻托称为“上天之后”,说她为世界带来一切智慧与欢乐,后来因为信徒不再敬拜她,她就预言了将来要发生的事,然后跳进大海变成一条鱼,说要永远陪伴世人。他们还声称这些事真的都发生了。德尔刻托在一次外邦祭礼中怀孕所生的女儿,据他们说就是巴比伦那位聪明又有权势的女王——塞米拉米斯。
奇妙的是,当他们讲这些事的时候,我仿佛亲眼看见了这些所谓“女神”的全部来历,就像她们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我心里焦急,真想立刻纠正这些学者的错误——他们竟然这么糊涂,连自己都看不清真相!我一度忍不住想:“这一切明明这么清楚,让我跟他们说个明白!”但转念一想:“你怎么敢开口谈论这些?这些有学问的人不比你懂得多吗?”就这样,在这场持续好几个小时的谈话中,我的内心反复纠结、倍感煎熬。
耶稣向这些哲学家解释,他们所信的偶像体系是多么混乱和荒谬。祂从天地初开讲起,说到亚当和厄娃,人类的堕落,加音和亚伯尔的故事,诺厄的子孙,还有巴比伦塔的建造。祂告诉他们,那些背离天主的人怎样一步步迷失,为了重新连接天主,竟自己造出各种神明,结果被恶者引入更深的歧途。但就在他们所有的诗歌、习俗和法术中,其实一直隐约藏着那个古老的许诺——“女人的后裔要踏碎蛇头”。
正因为人心深处还模糊记得这个许诺,历史上不断有人冒充救世主来到世界,反而带来更多罪孽和污秽,因为他们自己就出自不洁的源头。耶稣又讲到亚巴郎的家族怎样从万民中被拣选,一个特殊的民族被培养起来,为要守护这许诺;以色列子民怎样被引导、管教,一步步被净化。最后,祂谈到众先知,特别是厄里亚的预言,并坚定地说:“现在,正是这一切应验的时刻。”
耶稣的话简单、有力,又令人发省,一些哲学家听得眼睛发亮,心里豁然开朗;但也有些人仍绕着自己的神话传说打转,越想越糊涂。耶稣一直和他们谈到快下午一点。有些人真的信了,从此改变了生活。这些人本来整天钻研那些看似高深、其实虚无的问题,但耶稣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他们的灵魂——祂让他们看见,尽管人类堕落已久,历史中却一直留着天主计划的痕迹,或明或暗。他们虽然活在黑暗与混乱里,却紧紧抓住偶像崇拜中那些扭曲、不洁的东西,在愚昧中追逐真理的影子。而天主出于慈爱,从最纯洁的人中培育了一个民族,要让恩许藉着他们实现。
最后,耶稣向他们指出::“这恩典的时刻已经到了。只要你们悔改、更新生活、接受洗礼,你们就能重生,成为天主的儿女。”
在和哲学家会谈之前,耶稣刚主持完洗礼,就派巴尔纳伯和几个门徒去了几小时路程外的希特鲁斯——巴尔纳伯的家就在那里。此时,耶稣身边只跟着约纳斯和另一位从达贝勒特来的门徒。他们朝撒拉米西边走了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片肥沃的田野,有个小村庄正忙着收割。村民大多是犹太人,他们的田地就挨着城这边。
这地方美得像幅画,种地的方式也和我们那儿很不一样。庄稼都长在高高的田埂上,像一排排小土墙。田埂之间是牧场,四周种满了果树、橄榄树,绿荫连绵。牧场里牛羊成群——有黑溜溜没长角的奶牛,有背脊隆起、蹄子厚重、犄角宽大的耕牛,还有成群的驴子,和尾巴蓬松像团云的大绵羊。远处单独放养的,是一群长着弯角的公羊。星星点点的农舍和草棚散落在田间。
村里有所漂亮的小学堂,还有露天上课的空地,甚至有一位常驻的经师。不过每到安息日,大家还是会一起去撒拉米,到耶稣所住客店附近的会堂。
路旁的景致宁静宜人。田里收割的人一认出耶稣(他们早在会堂和洗礼时见过祂),立刻放下镰刀、摘下头上遮阳的树皮帽子,成群从高埂上跑下来,向祂深深鞠躬,有人甚至激动地伏在地上。耶稣问候他们,一一祝福,之后他们才安心回到田间继续劳作。
当耶稣走近学堂时,那位经师早已得知消息,带着几位村中长者前来迎接。他热情地欢迎耶稣,引祂到一口清冽的泉边为祂洗脚,接过祂的外衣轻轻拍去尘土,又为祂端来清水和简单的食物。
耶稣和村民以及从撒拉米跟来的人,一起走过一片又一片的田地。祂随时用简短的比喻教导正在收割的人,讲到撒种、收割、分麦子与稗子、建谷仓、和把恶草投进火中的道理。农人们一群群围过来聆听,然后又回到劳作中,而耶稣继续走向另一片田埂下的人群。
男人们弯腰收割,手中弯刀熟练地划过麦秆,在离穗头一尺处割下,转身递给身后的妇女。妇女们利落地将麦穗捆成束,装进篮筐运走。田里总有些低垂的麦穗被特意留下——不久,贫苦的妇女们来了,她们细心捡起这些落穗,当作天赐的恩惠。她们穿着短衫,腰间系着亚麻布带,衣襟卷起做成兜囊,好装拾来的麦穗。她们的手臂晒成了古铜色,胸前颈间用布巾轻掩,头发则按婚俗或罩纱巾,或戴一顶遮阳的草编帽。
耶稣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教导,约莫半个时辰后,回到了学堂旁的水井边。井边的石桌上早已为祂和门徒备好了点心:浅碟里盛着蜜一般的浓酱,长条的干粮可以掰碎配饼吃,还有小圆饼、鲜果和几壶清饮。这口井格外幽美,后面高起的土台上绿树成荫,要走下好几级石阶才能抵达清凉的井台。经师家的女眷住在离学堂稍远的地方,她们送来食物时都蒙着面纱。耶稣就着这温馨的氛围,为大家讲解了《天主经》中深藏的恩典。
傍晚时分,收割的人们聚到了学堂里,耶稣把白天在田间讲的比喻一一说明,又谈到玛纳、日用的食粮,和那将要自天降下的生命之粮。随后,祂请经师带路,去探望散居在茅屋中的病人。祂走进屋后低矮的隔间,亲手治好了好几个瘫软在床的瘸子和水肿病人。
祂特别去看望一位患水肿的妇人。她那小屋仅仅放得下一张床,脚朝外敞着,望出去是一小片花圃,屋顶轻巧,可以推开望见天空。几位乡亲跟着耶稣来到她茅屋前,挪开遮帘,耶稣柔声问她:“妇人,你愿意痊愈吗?”她谦卑地回答:“凡是先知所喜悦的,我都愿意。”耶稣便对她说:“起来吧!是你的信德救了你。”那妇人立刻起身,走出她困居已久的小屋,感动地说:“主啊,现在我真的认得祢的大能了!多少人曾想帮我,却没有人能做到。”她和亲人不停感谢,齐声赞美天主。消息传开,许多人前来,为这奇事惊叹不已。之后,耶稣才在众人的注视中返回学堂。
那天在撒拉米,我看见罪妇墨丘利亚在房中来回走动,整个人被深深的忧伤和不安笼罩。她不住地流泪,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蒙着面纱一次次瘫倒在角落。她的丈夫看上去并不精明,和女仆一样,以为她只是发疯了。但事实上,墨丘利亚正被自己的罪折磨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渴望:怎样才能挣脱这一切,去巴勒斯坦与那些圣洁的妇女一起生活?她有两个八、九岁的女儿和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她的家靠近那座大庙,宅院宽敞,墙厚厚的,四周有仆人的住房、柱廊、露台和花园。有人来催她去庙里敬拜,她却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去。
这座庙构造非常奇特,里面有许多圆柱、房间,还有外邦祭司的住处和地窖。庙正中立着一尊巨大的女神像,闪着金光——她的身体像鱼,头上却长着牛一样的角。女神像前还有一尊小一点的像,女神的短臂——或者说像爪子的手——就搭在那尊小像的肩上。两座像共同立在一个高台上,台子上挖了洞,用来烧香和献其他祭品。献给这位女神的祭品甚至包括孩子,特别是那些有残疾的。
后来,墨丘利亚的这处宅子成了圣女佳琳的父亲科斯塔的住所。佳琳就在这里出生、长大。她的父亲出身于美索不达米亚的王室家族,因为某些功绩,被赐予塞浦路斯的大片土地。他在撒拉米娶的妻子,和墨丘利亚一样,也来自外邦的祭司家族。佳琳从小就充满智慧,内心常受到神视的指引。她无法忍受外邦的偶像,总是想办法把它们藏起来。为这个,她父亲曾把她关起来,当作惩罚。
这儿的城市和我们那很不一样,房屋并不单独排列。那些外邦城市的建筑非常庞大,带着露台和厚墙,墙里面还隔出许多小间,给穷人居住。很多街道就像宽阔的堤道,两旁种着树,路下面也住着人。撒拉米城秩序井然,不同的人各有各的街:学童大多集中在一条街,牲口也有专门的路。哲学家们有自己的一栋大楼,四周环绕着庭院。我看见他们披着长外套,在自己那条街上散步——三五个人并排走着,轮流说话;去的时候永远靠街这边,回来时则走另一侧。每条街差不多都是这样有序。
那个有美丽水泉的广场——就是统帅与耶稣谈话的地方——比周围的街道高出不少,得走一段台阶才能上去。广场边是一圈带拱廊的店铺,一侧是集市,附近还有一排排茂密的锥形树,人可以爬上去,坐在凉棚般的叶荫里。统帅的宫殿,正对着这个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