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生,要想在您向我提出的所有问题上完全满足您的好奇心,这是困难的。出于兴趣和职责,我致力于归信我的教友;您完全可以想像,这种工作留给传教士们的空余时间是很少的,因为他们专注于把众生争取到天主一边。然而,我将告诉您我在周游这个辽阔的国家时所做的观察。等我们传教活动稍有头绪以后,我将更详细地给您写信,解释您要我阐明的种种问题。 中国盛产各种谷物。有小麦、大麦、小米、黑麦以及中国人最常7见的食物一一大米。蔬菜是如此常见,以至用来喂羊。大部分省份一年可种两至三季,这既说明百姓聪明灵巧,也说明土地肥沃。 水果品种很多,有梨、苹果、木瓜、柠檬、香蕉、甘蔗、石榴、葡萄、南瓜、黄瓜、核桃、李子、杏子及可可,但我没见到橄榄和杏仁。欧洲传来的无花果在这里的气候条件下丝毫没有退化。我们知道中国橙子在欧洲所享有的声誉,而它们在这里犹如苹果在诺曼底一样随处可见,价格极其便宜,10个苏便能买一驮橙子。在所有我们未闻其名但此地却比比皆是的水果中,我觉得最好的是芒果和荔枝。芒果香味沁人心脾,果肉呈黄色,汁多味酸,渍迹不易清洗,据说它的核是一种可靠的止血药。荔枝的味道很像麝香葡萄,大小与李子或枇杷差不多,尽管很鲜嫩,外壳却粗糙不平,果肉饱满,色似去了皮的葡萄,核很大,呈黑色,晒干后味道像葡萄干。中国人全年储存着荔枝干泡茶喝,使茶略带酸味,很好喝。 中国各省都有石榴、鸡蛋果、菠萝、梨及其他类似于东、西印度生长的水果。除水果外,中国土地上还生长与我们相似的草本植物,如莴苣、菠菜、白菜和各种根菜。 南方各省几乎都种甘蔗,冰糖卖给欧洲人每斤只要4个苏,卖给本地人更便宜。中国人甘蔗吃得很多,我真奇怪,这种在我们法属殖民地有损健康的东西在这里却不引起任何疾病。 中国没有橡树,但有一种因其坚硬而被我们称为铁树的树;如无橡树,后者可以替代。还有松树、白蜡树、小榆树、棕榈树及雪松。中国人看待雪松犹如我们看待柏树,这是带来不幸的树,人们用它埋葬死者。 竹子是最常见和最有用的,竹枝颇似芦苇。它坚硬而中空,与芦苇一样有节。中国人用它做床、桌椅、扇子及其他千百种物品,还在上面涂一层漂亮的漆。 还有一些药用草本植物和根菜,若不是我们与中国人的贸易使它们被人了解,它们在欧洲就可能不为人知。其中最主要和最驰名的是大黄。它在这里售价很低,而且中国人好像只把它用作黄色染料。他们向我们出售大黄前几乎已从中提取了全部染料成分,对此我无法原谅。确实,如果我们能得到上好的大黄,它可以派许多用场。我不谈在葡萄牙如此著名的金鸡纳树,也不谈其他上百种医用的块茎或草本植物,这些东西有时能治疗疾病,更多的时候却用得并不恰当。 这里蜡的品种很多。有一种蜡是采花粉的蜜蜂形成的,此外还有另一种蜡要自得多,发出的光也更明亮。它是人们在灌木上饲养的有点像蚕那样的一种小虫子形成的。 我在福建见到的花不多;但在别人告诉我北方那些省份中有各种各样的花以前,我在刺绣品上看到的品种各异色彩迷人的花朵早已使我相信,大自然中肯定有这样的原型。 中国人与东方几乎所有民族一样,都把蒌叶作为治疗肺部和胃部各种疾病的灵丹妙药。长这种叶子的灌木像常青藤一样缠绕于树木周围。这种叶子较长,顶端尖,柄端宽,嫩绿色。中国人常在这种叶子上放点生石灰,再与状似肉豆蔻的槟榔混在一起。他们经常咀嚼这种混合物,认为它们可固齿、安神,去烦恼,滋润喉部的淋巴结,还可预防因气候炎热而在南方各省十分常见的哮喘病。他们把蒌叶和槟榔装入盒子随身携带,熟人见面时如同我们敬烟一样赠送这种叶子。 茶这一中国人喜欢的饮料在这里叫做theca(福建音“起大”)。这是长在颇似石榴树的一种小灌木上的叶子,但是气味更好闻,尽管味道更觉苦涩。至于中国人沏茶的方法,我就不对您讲了,因为正如巧克力饮料在西班牙一样,如今饮茶在法国已成为一种时尚,无人不知它的沏法。但我发现,虽说中国人从早到晚都要喝茶(他们很少喝冷的清水),但每次只喝一点,而且用很小的杯子饮用。他们把我们看成贪食者,同时声称,如果我们不是少量而是经常饮用,茶对我们就不会发挥全部功效。 最上等的茶生长于江苏省,我在厦门提督的园子里只见过两三株。茶树有许多小分枝,开的花近乎黄色,有一股香堇菜的气味,这股气味即使在干花上也能闻到。新叶在春季绽放和采摘,这时叶子最柔软细嫩。在粗瓷器皿中用小火烘干后再加工成形,随之装入饰以柳条和芦苇的铅罐中运往帝国各地。 此外还有一些或多或少被人称道的茶,我们称为“皇帝的”(“最优的”)那种最贵,但依我看却最不好,因为它的叶子比其他的大,而且比普通绿茶更苦涩。还必须指出,中国人把最好的茶留给自己,而我们运往欧洲的即在这里卖25、30苏或35个苏一斤的茶往往已经在中国人的茶壶里泡过不止一次。此外,他们认为饮茶时不应放糖,尤其是绿茶。那些觉得茶水过于苦涩的人也仅在嘴里含一块冰糖,这就足以让人呷八至十口茶了。我感到这样饮茶味道确实好得多,甚至更加卫生。 我不知道是否应把他们在吃饭前饮用的一种液体称为酒。它是米和水制成的。我觉得它远不如苹果酒和啤酒,烫热以后味道更差。而他们却认为它十分有利于健康。不过我发现。他们至少和我们一样喜欢美酒佳酿。 中国人可能不懂得榨葡萄,再或因这里的土质无法使它们完全成熟,所以此地虽也有葡萄,但他们不重视培植。他们喝的水、酒及其他所有饮料通常都是热的,北京地区只是近几年才习惯于喝冰镇饮料,但此种习惯尚未传到南方各省。我不知道是否应把他们的健康归因于其热饮的习惯,痛风和肾结石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疾病。不过这种米酒他们喝得太多,甚至经常酩酊大醉。或许因不愿让太阳目睹其无度,所以他们晚上饮酒。 这个帝国拥有各种金属矿:金、银、铜、铁、铅、锡等等。除普通的铜外,还有白铜,它是如此精美纯净,看起来简直像银。日本人把另一种黄色的铜运到中国,它是锭块状出售的,看上去像金锭,中国人用来做各种日用品。人们认为这种铜不会生锈。 中国的金子纯度不如巴西的高,不过比较而言价格也低得多,运到欧洲可赚百分之七十的利润。中国人有些金银器皿,但他们最大的奢华却不在于此。 我听说中国古代皇帝禁止臣民开采金矿,理由是,若让臣民生命受到地下冒出的毒气的威胁,这不是帝国兴旺之道。现在人们不再如此多虑了,因此中国人黄金生意做得很大。但鉴于金子与我说过的13本黄铜很像,所以必须十分内行才能相信他们。 卫匡国神父说过,为预防这个贪婪的民族中惯常的欺诈行为,中国国君们从不允许铸造金币和银币。他们按分量收授金银,而且很善于辨认是纯的金银还是混杂了其他金属。他们购物时有时也使用金子,但这时金子被当成了商品而不是货币。因此,银子经常被割成小块。 除铜币外别无其他流通货币,这种铜币是扁平圆形的,中间有一小方孔以便串连。所有货物买卖皆论分量。一担为一百斤,一斤为十六两,一两为十钱(或者说十个八分之一盎司),一钱为十分(或者说是十苏),一分为十个小铜钱,即这种流通的小铜币。因此,一千个小铜钱合一两白银;而一两白银相当于我们5利弗尔的价值。与我们相应的重量单位比较,中国的重量单位重百分之二十四。 每人都带一杆秤,买进卖出都要用它来称,但需经户部派出的官吏的检验方可使用。称小件物品的秤很像罗马秤,人们放在盒内随身携带,它可用来称银,最多可称二十五两。 中国人有许多丝织品工场,可生产用以布置居室或制作服装的锦缎、纺绸,类似于图尔出产的横棱绸、塔夫绸、单色和花色缎及制作灯罩用的锦缎等等。我不想把它们与我们的工场比较,但他们的染色要好得多,色彩经得住水洗。我甚至认为,如果让这里的工人按我们要求工作,并付给他相应的工资,他们干得不会比法国工人差;但我们必须考虑,我们在欧洲买的生丝价格比中国成品丝绸还贵。 如果中国人的历史是真实可靠的,那么他们似乎在耶稣降生前两千年就已发明了养蚕术。这个问题让那些对中国上古时代感兴趣的人去解决吧,我想告诉您的只是,据我许多教友们说,单单一个浙江省便可提供比整个欧洲生产的还要多的丝绸。蚕每年两次吐丝作茧。直隶、江苏、广东等省都能加工丝。不过我喜欢江苏丝绸甚于广东丝绸,因为前者更轻柔、加工更精细,而广东工人们在织物中掺人了大量生丝和粗绢丝。 ……… 大米是中国人最惯常的食物,与面包相比,他们更喜欢前者,他们一日三餐是不惜工本的,虽说不够清洁和精致,但每餐都很丰盛。食品到处都很便宜,除非粮食歉收物价才上涨。 猪肉是最受重视的,仿佛是每次盛宴的主菜;此外还有羊、鸡、鸭、山鹑、野鸡及欧洲人不知道的许多野味。中国人在集市上也卖马肉、母驴肉和狗肉。他们不是没有水牛和黄牛,而是在大部分省份,迷信或是农业生产的需要使他们宰杀它们。 他们大致是这样烹调肉类的:先提取一定数量的猪肉、鸡肉、鸭肉、野鸡肉等等的原汁,再用这种汤汁煮其他的肉。为使这种荤杂烩的味道有所变化,他们还放人辛香作料和味道浓烈的草本植物的混合物。他们把所有的肉都切成小块,放在大瓷碗里端上席面;很少有把整块肉端上桌的,只有请欧洲客人时,出于礼貌,他们才按其习惯把整块肉端上桌。 这种荤杂烩和我们的很不一样,其中有些您简直不敢吃,但我有时倒很乐意享用。它们是以特殊方法烹调的鹿的蹄筋和燕窝。鹿的筋腱要在夏天晒干,然后与胡椒花及肉豆蔻的假种皮放在一起储存起来。烹调前先浸在淘米水中泡软,然后放在加有多种调料的山羊羔原汁汤里烧煮。燕窝来自日本,有鸡蛋般大小。不知道这是什么物质,不过它很像从接骨木中提取出来的绺状物,或者像热那亚或米兰的面条。若不放调料,这种东西是淡而无味的。它是中国人最珍贵的菜肴。他们也用大米做我们称为米粉条的东西。依我之见,这三种菜肴都还说得过去。流经中国各省的江河、湖泊、池塘和大海提供了丰富的种类繁多的鱼。中国人把鱼晒干,鱼干是他们的大宗买卖。他们还在家里喂养色彩斑斓的小鱼,其鳞片是金色或银色的,鱼尾样子很特别,而且与整个鱼身一样长。我在室内也养着这种鱼,却不奢望带到欧洲,因为每天要给它们换淡水,而在船上这是稀罕之物。 中国人有母羊和山羊,也会挤羊奶,但不会做奶油,对其味道和使用一无所知。我让我们一名水手教一个中国新信徒做奶油,这名水手原是布列塔尼海边的农民。但中国人做的奶油总不如我们的好,颜色也和我们的不一样,可能是牧场质量的缘故。他们不食用奶油,却食用猪油或是从我完全不知道的一种果子里提炼出来的一种油,对这种油我一无所知。 国道养护得很好。灌溉着这个国家的许多河流、湖泊都小心地筑有堤岸以防洪水外溢,所以丝毫不使旅行者感到不便。旅行中很少用马。人们乘坐大船或带桨的长长的小船。由于一条河流往往流经数省,因此出门旅行方便舒适。 在河流较少或不易通航的省份,人们就乘轿子,沿途有大小村镇,他们就一站站地换轿夫。大约每隔三英里就有一个固定的随时做好准备的驿站,但它们专用于传递皇帝的邮件和政府公务,私人是不准使用的。 汉人的马不如我们的马漂亮、强壮,跑得也不如我们的快。汉人也不会驯马,他们只晓得骟马,这种手术能使马驯服听话。他们的战马胆子很小,听到鞑靼战马的嘶叫声就逃。此外,由于它们不钉铁蹄,蹄上的角质容易磨损,因此最好的马到六岁便几乎无法使用了。 广东、广西、湖广、四川及北直隶等省中罕见的奇怪动物最多。其中有一种无尾虎,躯体与狗一般大小。它是所有动物中最凶猛、跑得最轻快的。如果碰到这种虎,人们只得爬到树上以免受伤害,但这种虎会发出一声吼叫,马上会召来好几只虎,它们一起把树周围的土挖开,把树连根拔起推倒。但中国人不久前想出了对付它们的办法。傍晚时分他们聚集一些人筑一个坚固的栅栏躲在里面,然后模仿虎啸把周围的虎吸引过来,当这些猛兽为推倒栅栏木桩而拼命挖土时,中国人就用弓箭射杀它们而不必冒任何危险。 这里还有水蛇和毒液极易渗透的蝰蛇。只要一被这种蛇咬,身上便会离奇地肿胀,各个器官、眼睛、耳朵、嘴巴、鼻孔甚至指甲都会出血。但由于毒液随流出的血一起散发,所以这种蛇咬不是致命的。另一些蛇的毒液比这危险得多:即使脚上被咬了一E1,毒素马上冲到脑门同时立刻扩散到所有血管,使人昏厥、谵妄,然后死去。至今找到治疗这种蛇咬的任何有效药物。 人们就一种叫猩猩的动物所经常谈论的内容,使我认为它就是我以前常看到的一种猴子。它与其他猴子不同:个头相当于中等身材的人,动作与人也更相似,而且更善于用后腿直立行走。 同样,人们所说的陕西省荒野里的“人熊”(gin—hiung)也只应理解为这一地区熊的个头特别大,可与人的个头相比。还可以肯定,所谓的“马鹿”只是比云南马更高、身体也更长的一种鹿。 中国旅行者们谈到一种他们称为“虎马”的水陆两栖动物,除了身上有麟片外,它与马没什么不同。它的爪尤其是它的血腥与凶残很像老虎,这种习性使它在春天将临时跳出水面吞食人和动物。尽管如此,我沿流经襄阳地区的汉水几乎走遍了全流域,因为正是该地区的中国人传出了有这种动物;我还爬遍了郧阳地区令人恐怖的山岭,但没见到这种动物。尽管当地人必然会提醒我注意一切足以引起我好奇的事,而且我也正需要了解一切,但我没听到他们谈起过这一点。于是,我相信这种动物和您或许听说过的凤凰一样都是子虚乌有之物。人们所说的香獐子,或者说散发香味的黄鹿倒是确实存在的。这种动物主要见于南方各省。这是一种无角的黄鹿,毛色近黑。它腹部的袋囊是由一层很薄的皮膜组成的,表面有一层纤细的毛,袋囊里装满着麝香,香獐子肉很好吃,上等宴席上才有这道菜。 把名叫“海青”的鸟归入漂亮鸟之列是很有道理的。这种鸟很罕见,只有在陕西省和某些鞑靼地区才能捕到。它可与我们最美的隼鸟媲美,但比隼更大、更有力、更强壮。可以毫不夸张地把它视为中国和鞑靼的猛禽之王,因为它最稀奇、最敏捷、最灵活勇敢。中国人视之为珍禽,如有幸捕到一只,便送往宫廷献给皇帝,皇帝会重赏献鸟之人,然后命侍卫送到饲养场驯养。 在广东省,尤其在罗浮山的山坡上,可看到一些非常名贵的蝴蝶,若被捉住,肯定会送往宫廷去做皇宫里某种装饰。它们五彩缤纷,鲜艳夺目,远比我们的蝴蝶大,翅膀也更宽。它们白天停在树上一动不动,很容易被捉住。到了晚上才开始飞舞,有点像蝙蝠,有的蝴蝶张开翅膀真与蝙蝠一般大小。 我在上文对鱼的问题只是一笔带过,现在我对您详细说说。至于别的天然珍奇之物,留待日后再给您细述了。 我们欧洲所有的鱼的品种,中国几乎应有尽有。但我不想逐一介绍,我只讲当地特有的品种。无疑,最稀奇的是金鱼。他们把金鱼养在亲王显贵们别墅中的小池塘里或又大又深的鱼缸里用以点缀庭院。鱼缸里只放最小的金鱼,因为越小越灵活就越好看。金鱼红得柔和悦目,身上好似撒了金粉,尤其是在接近尾部之处;它们尾部都长着两三个尾鳍。人们也可看到银白色的和白中缀有红斑的金鱼。各种品种的金鱼都活泼可爱,惊人的机灵,喜欢在水面游动;但是它们太小,太弱不禁风,鱼缸晃动稍微厉害一点它们也会大量死亡。池塘里养的金鱼大小不一,饲养员给它们喂食时就敲出声响,让它们习惯于闻声浮到水面觅食。令人诧异的是,据说冬天不该喂任何东西,这样才能使金鱼保持良好状态。在严寒延续的三四个月里,人们确实不给它们喂食。它们靠什么存活呢?很难说清。我们可以猜测,冬天,冰层下的金鱼可在长满池塘底的水草根里寻觅小虫或其他鱼食。然而,从池塘里捞出来,冬天养在室内,又不给它们喂食的金鱼,到了春天重新放回原来的池塘,却照样游得与上年一样有力和灵活。 我在这里可以对您说说潮州至海南岛之间沿海的黄道蟹,它们会变成石头而仍保留原先的形状。不过这在欧洲是常见的事,此类石化现象在那里也不少。中国医生认为这种石化物有药用功能,往往把它作为退烧药使用,而我们却不知道欧洲那些石化物有此功能.这一切有待于实验证明,至少是大致确定这种药究竟有多大效用。 我在福建沿海见到一种名叫海参的鱼。起初我以为那是一卷无生命的东西,我让几名中国水手把它一切为二后他们告诉我它是活的。我马上把它扔进了一个池子里,它游了起来,甚至还活了相当长时间。这些水手还告诉我这种动物有四只眼睛、六只脚,形状像人的肝脏。但不管我如何仔细观察,我只发现它有两个地方似乎看得见东西,因为当人用手晃过这两个地方时,它会显得害怕。如果把它用以移动的所有器官通通视为脚的话,那就应当把它身上小疙瘩似的所有赘生物全部计算在内。它无刺无骨,一压就死,但很容易保存,放点盐腌起来就行,随之即可作为一种美味运往帝国各地。或许它真的很合中国人口味,尽管它不对我们胃口。欧洲人见不得它那副丑陋模样,也许正因为这样才难以下咽。 除了我向您描述过的金鱼外,还有另一种大小、灵活度、颜色、形状都与之很像的鱼,它叫化鲜,它因杭州属下的一个叫昌化县的小城而得名。该城位于北纬30度23分。城旁有一小湖,我讲的鱼就是这个小湖出产的。它的鳞片呈暗淡的浅黄色,但斑斑点点粉红色的色斑却使它的颜色很显眼。它与金鱼差不多长,习性也相似,但因极为罕见,故价格大不一样。人们将其养在鱼缸里,每天精心喂一定量的鱼食。冬天鱼缸需加盖,不过要留一小口子,以便换水、透气并让它所放置的屋内的热气进入缸内。 人们简直会说这种鱼认识喂它们的人,它们一感到他来了,就马上从水底跃上水面.我见过一些地位很高的老爷们兴致勃勃地亲自给鱼喂食,呆上两三个小时观赏其灵活的动作和千百种姿态。这种鱼的卵很多。当鱼卵漂浮在水面上时鱼缸就停止换水,人们小心翼翼地捞上来精心保管,天气转暖后鱼卵一定会变成鱼。 先生,我以前曾给您说起过扬子江这条大江。中国人从中能捕捉各种各样的鱼。每年一定时节,扬子江里会聚集起无数收购鱼卵的小船。将近5月时,当地人在约10法里长的河段上的许多地段用席子和柳条编织物拦截江面,只留出船只通行之地。鱼卵便被这些席子和柳条编织物挡住了。尽管一般人对水里的东西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当地人却能看到鱼卵。他们把有鱼卵的水舀在缸里卖掉。所以,许多商人在这一时节乘着小船前来收购,再运往各省。不过他们要留心不时地摇动带鱼卵的水,而且换班做这件事。这种水按分量卖给有养鱼塘或家用池塘的人。几天后,人们就可看到水中像一团团鱼子球那样的鱼卵了,不过还分不清鱼种;再过些时间便能分清了。这项买卖可获得上百倍的利润,因为中国人可以说只吃鱼。 先生,您在最近一次来信中要我谈谈我住过一些日子的厦门的宗教情况。我很想满足您的虔诚之心。但鉴于天主尚未降福于祂仆人的工作,我只能给您描绘偶像崇拜在这一重要而又不幸的地区获得进展的令人伤心的景象。我不相信亚洲其他地方能像中国这样凭借迷信的虚构的想像建起如此漂亮的庙宇。最壮观的庙宇建在城外,由住在里面的和尚管理。这种建筑或宝塔大小不一,依出资建造者的财力和虔敬程度而定。它们通常都建在山坡上,而且中国人在建造宝塔时似乎只依仗艺术而不求于自然。尽管山上生活枯燥乏味,和尚们在这些宝塔庙宇中却保持了永恒的春天。这是富于诱惑力的孤寂;一切都井然有序,那里凉爽清新一一这在如此炎热的地区是最重要的享受了一一舒适方便,兴趣最怪僻的人身处其间也别无他求了。他们挖了好几条水渠把水从山顶引下来分给周围的人和庙内使用。庙内有池塘和蓄水池储水。他们栽培了小树林,修起了林阴道,而且树木似乎终年常青。我只向您简单介绍厦门岛上的一座主要庙宇,因为所有这些庙宇的状况及建筑风格都大同小异。 厦门这座大庙离城有两海里远,建于一片平原上,这片平原一侧延伸人海,另一侧是一座高山。因几条海峡的缘故,大海在这座庙前形成一大片平静的水面,水边则是常青的绿地。庙正面高30托瓦兹;高大的庙门上装饰着中国建筑中最常见的浮雕像。一进门就可看到一个宽敞的有许多柱子的大厅,地上铺着大块光滑的方形石板。大厅当中有一个祭坛,上有一尊青铜的镀金佛像,其状如盘腿而坐的巨人。大厅四角还有四尊雕像,虽是坐着的,也有18法尺高。这些雕像非同寻常,只是镀金并不让人怎么欣赏。这些庞然大物都是整块石头雕成的,各自手里拿着标明其身份的不同象征物,犹如以前罗马的异教徒用三叉戟和神杖来表示海神和商业神一样。其中一个双臂捧着一条在他身上缠了几圈的蛇,另一个拿着一张绷紧的弓和箭袋,另外两个一个拿一把战斧,最后一个拿一个吉他似的东西。 走过这个大厅,就进入一个方形前院,院子由灰色长条石铺成,其中最小的也有10法尺长、4法尺宽。院子四面有四个圆顶楼阁,一条沿院子四边而建的走廊把它们连在一起。一个楼阁里有一只直径10法尺的钟,但对支撑这只笨重的钟的构架,人们不敢过于恭维。 另一个楼阁里放着一面硕大无比的鼓,阴历每月初一和十五,和尚们就来击鼓。必须注意,中国的钟锤都在钟外边,是木制的榔头。另两个楼阁里藏着庙里的祭服和饰物,同时往往兼作和尚们必须接待的观光者们的住宿休息之地。 院子中央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座很大的同样圆顶的塔楼,可由塔楼四壁修建的漂亮的石梯拾级而上。圆顶中央是个方形神殿。殿内一尘不染。拱顶饰有镶嵌面,墙上有动物和鬼怪的石头浮雕像。支撑这一建筑屋顶的是油漆木柱,若逢大典,柱子上还要系挂色彩斑斓的彩条。殿内铺着小贝壳,经精心组合,这些小贝壳构成了飞鸟、蝴蝶和花朵。 和尚们不断在祭坛上点香,照料着挂在拱顶上的几盏长明灯。祭坛一端有个青铜罐,和尚们敲击它时会发出凄凉的声音。另一端有个椭圆形空心的木鱼,也是用以敲击的。这两样东西都是伴随和尚们念经用的。菩萨置于祭坛中央,底座是一朵青铜镀金的花,怀里抱着个孩子。许多神情恭敬有加的偶像簇拥在菩萨周围,它们无疑是品级较低的神。 和尚们还在墙上写了许多象形文字颂扬菩萨。墙上还有一幅古代的寓意壁画,画中是一片火海,许多人仿佛在其中挣扎,有的被魔鬼驮在背上,这些魔鬼完全是作画人想像出来的,另一些人被龙和长翅膀的蛇包围着。人们看到漩涡中央有一块陡峭的礁石,菩萨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其上,仿佛在呼唤火海里所有的人。但一个耷拉着双耳、头上长角的老头不让他们爬上礁石,还好像要用大棒把他们赶开。这个可怕的老头大概是我曾对您讲过的那些恶魔中的一个,尽管如此,和尚们却答不出我就这幅壁画提出的问题。祭坛背后有个书柜似的东西,里面的书讲的是偶像崇拜以及人们平时对这座庙宇的捐赠。 走出圆顶塔楼,穿过院子,便进入了一条长廊,长廊墙上都有护墙壁。我在那里看到二十四尊青铜镀金雕像,分别代表二十四位古代哲人,他们都是孔子的门生。长廊尽头一个大厅便是和尚们的斋堂。再穿过一套较大房间,登上一道高高的石梯,我们终于进了佛堂。佛堂里摆了几个花瓶,插着人工做的花(中国人在这方面手艺出众),还有同样的乐器及我已提及的其他装饰。人们需透过一层黑色的纱罗方能看到佛像,这层纱罗就像祭坛前的帏幔或幕帘。庙里其他地方是好几间宽敞整洁但光线昏暗的房间。山坡上还有园子和树丛,岩石上凿出了几个迷人的可供避暑的山洞。 我常去拜访这座寺庙的和尚,他们也总显得乐于接待我。进庙是自由的,但不要试图刨根问底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若无他们引路,尤其是当无人陪伴时,也不要进入他们的房间。因为和尚是不准与女人交往的,否则要被严惩,但他们往往把女人藏在秘密的地方。由于担心被告发,他们可能会对过于冒失的好奇心进行报复。 厦门附近及城内还有好几座类似的寺庙,其中有一座叫万石寺,因为它建在山坡上,而这座山上有上万块小悬岩;和尚们便在这些悬岩下凿了一个个令人惬意的小山洞。那里有一种招人喜欢令人陶醉的简朴的乡间气息。 虽说和尚是偶像的朋友和知音,但他们在中国很被人瞧不起。老百姓的偶像崇拜无任何定规可循,他们对神灵的尊敬也并不比对神灵使者( 宗教用语,此处指和尚。一一中译注)的尊敬更多。和尚们往往出身于民众中的败类,当他们积了一点钱,就买几个奴仆作弟子,这些弟子日后便承袭其衣钵。因为很少有日子还过得去的中国人去当和尚的。 和尚中间也有高低尊卑之分,要学会他们这个宗派的奥义,需经过一段非常艰苦的初修期。想当和尚的人必须一年中不刮胡子不剃头发,身穿破袈裟挨家挨户去念经。念经时不能抬头。一些市井无赖或许为考验其诚心,或许为使他分心,往往会嘲笑他、侮辱他,甚至用棍子打他;而谦卑的初修者必须忍耐一切才能使他称得上一名高僧。他一年到头不吃荤腥,他苍白,消瘦,面目全非,他要时时抵御困倦,倘若打了瞌睡,无情的同伴会立即叫醒他。总之,他经受的磨难是无可比拟的。 熬到了他有权穿法衣的这一天,邻近寺庙的和尚们便聚在一起,匍伏在佛像前朗声诵经。他们的经文单调,往往连他们自己都不解其意。他们脖子上挂着一串很大的念珠,与我们的念珠很像,只是没有十字架一一他们是无幸了解十字架的奥义的;然后,他们再唱几支我所不知道的颂歌,并敲击好几只小铃伴唱。 这时,初修者贴面匍伏在庙门口的地上等候仪式结束,准备接受人们给他的荣誉。和尚们把他领到祭坛下,给他披上一件长长的灰袍。我冒昧说一句,除风帽和颜色外,它的式样很像我们欧洲教士的袍子或披风。他们还给他戴一顶纸板做的无檐圆帽,帽子里衬着灰布或黑布。仪式以拥抱结束。随后,初修者款待所有和尚,大家都吃得尽兴而散。 和尚必须禁欲,与女人有不正当关系要受惩罚。但是,他们照样不断寻找机会满足自己的情欲;如果没有女人,这些邪恶的家伙就用别的东西来满足兽欲。他们表面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内心却往往卑劣下流、无恶不作。他们比并不以虔敬自炫的寻常百姓更不相信他们那些滑稽可笑的神灵。他们假装过离群索居的生活,只是为了更能骗取小民的轻信,因为这种轻信才是他们惟一的生活来源。 靠这种可鄙的职业致富后,和尚们还可以还俗去从事另外的职业。但改变身份抹不去先前的坏名声。中国人的糊涂实在离奇,他们敬神,却鄙视神的使者,而且还要辱骂与他们宗教信仰联系更密切的人。 我发现算命术在中国很普遍。尽管如此,和尚们自以为更精于此道,认为他们是天意惟一真正的代言人。中国人最大的迷信就是占卜问神、测算吉凶祸福。若生了病,他们就想知道病将延续多久,为此就去求专司使人康复的行善的神明。他们来到庙里,把许多菜肴供在偶像前(这些菜就归和尚们享用了),然后脸朝地跪下。这时大和尚就叫人在一个青铜器皿里烧锡箔,还准备了许多分别写有吉兆或凶兆的签。他们把签放在口袋或盒子里弄乱,再从中抽出一根;如果这根签上的神谕不能使他们满意,他们就再抽一根;第二根签不管吉凶都得认命了。他们就是这样以偶然来决定将来。 一个和尚被证实与女人有了不正当关系,于是受到严惩;与他同庙的和尚们是他的刽子手。他们惩处这一罪行表面上是为洗雪他对一宗教的亵渎,其实他们自己也犯有同样罪孽或巴不得也这样做。他们在有罪和尚的脖子上挂了一块沉重的牌子,拖着他边打边在城里游街整整一个月。当然,这种惩罚是难得有的,因为和尚们渴望满足情欲,但也善于巧妙地掩盖欲望。 从前,福州(德泽亚神父住在那里)附近有一座名寺,省内最有名的高僧云集于此。有一个中国进士的女儿带了两名侍女前往她父亲的乡间住宅。按当地习惯,她乘了一顶有盖子的轿子。好奇心使她进入了寺庙,但她让侍女请和尚们在她拜佛时回避。大和尚很想看看这个年轻小姐,便在祭坛后面躲了起来。他贪婪地望着,整个身心都被她吸引住了,只觉得头脑发热,再也顾不得危险,只想到这个弱女子没多少人保护,很容易抢到手。他马上行动,命令他几个心腹和尚把两名侍女抓起来,自己则不顾这位小姐哭喊把她劫持而去。 那位进士不久就得知女儿失踪了。他知道女儿去过庙里,而且是在那里不见的。和尚们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说小姐确实来过庙里,但拜了佛就走了。进士与所有文人一样,受过蔑视和尚的教育,不像小民百姓那样愚蠢轻信。他找了本省的鞑靼将军,要求惩办抢他女儿的人。和尚们以为进士和将军也会盲目相信他们,便说佛爱上了这个年轻小姐,就把她带走了。随后,那个抢人的和尚还试图以哀婉动人的夸夸其谈让进士相信,佛认为他女儿配得上佛的爱并能与佛界交往,这真是他全家的荣耀。但鞑靼将军对这些胡言乱语毫无兴趣,他仔细察看庙里每一个最隐蔽的角落,终于听到一个悬岩底下传出的几声呼喊。他走了过去,发现洞口有一扇紧闭的铁门。他下令砸开后便走进了地下室,找到了关在里面的进士的女儿及另外三十多名女子。等妇女们走出牢笼离开寺庙后,将军立即下令从四面放火,烧掉了寺庙、祭坛、偶像及它们无耻的使者。 和尚们对偶像所行的祭礼相当有限。他们只管维持庙里的长明灯和接待前宋拜佛的人,过的是一种懒散又淫荡的生活。他们大多无任何固定收入,只好手持小铃挨家挨户乞讨为生。若某个中国人要为自家供奉的佛像做佛事,便会叫上几个和尚,让他们披上长长的刺绣袈裟抬着佛像在街上行走。和尚们两人一排,手里拿着许多有小铃的小旗。百姓们跟在后面是因为好奇,而并非出于虔敬。阴历初一和十五,和尚们要半夜起来念经。我觉得他们反来复去总是念同样的几句话,如果他们对祈求的神灵有点什么想法的话,他们的谦逊和虔敬也仅此而已。互相拜访时,他们先是相互恭维,装出十分谦卑的样子,甚至各自下跪向对方磕头,然后请客吃饭而且往往酩酊大醉;于是,以恭维开始的拜访几乎总是以谩骂收场。先生,这便是这个民族可悲的盲目性。长久以来,许多传教士正在为教化他们而工作。如果说传教士至今未能把他们从沉沉黑暗中拯救出来,那是因为天主还没有降福于他们。天主要我们付出更多的辛劳。但愿在我们表现出恒心后,天主将以整个民族的归信基督来奖赏我们不懈的努力。我有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