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生: 主内平安。 我履行对您的诺言虽稍稍晚了一点,但却是一有可能便践约的。我从法国到中国的旅程延续了十六个月。著名的奥尔良 岛或曰昆仑岛是我长时间耽搁的原因。 我]721年3月7日从路易港搭乘印度公司的达纳衍埃号三桅战舰出发,这艘船是由德拉维孔泰骑士先生指挥的。船上有一连士兵,人们要把他们送往昆仑岛与去年送往那里的另一连士兵会合。船上还有两名王家(军事)工程师,其中之一的头衔是昆仑岛指挥官。 船刚驶到看不见陆地的海面,我就开始晕船了,新出海的水手们情况也不比我好。在此场合下看到这么多人浑身乏力、横七竖八地趴在缆绳、大炮或箱子上而且得不到任何慰藉,真叫人可怜!而老水手们见状仅付之一笑,因为他们知道这种不适没有危险、何况也无药可治。 战舰费了不少事才驶离加斯科涅湾,因为当时风很弱,难以使船前进。但一过菲尼斯太尔角,风就强劲起来了。 信风把我们吹到了赤道,同样的信风又把我们径直吹到了特里尼达德岛、随之吹到离巴西海岸不远的地方;在这里,我们终于遇上了有利的风向,使我们越过了好望角。过好望角时,大海上风平浪静;但我们刚刚测探了海滩的水深,一场西北风就使我们的船在整整两天时间里左右摇晃、前后颠簸,其状足以令不惯于海上旅行的人胆寒。第一次看到自己置身于一条容易损坏的船上,忽而被抛向浪尖,猝然又掉人深渊,感受到波涛对船只可怕的震动,以至稍不留神就要跌倒,从船的一侧被扔到另一侧,目睹船只几乎侧卧于波涛之中,大炮浸到了水里,海水经由最上层的舷窗从各个方向飘落到船上,这一切可不是太惬意的事。然而风暴毕竟不能总那么刮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平静。于是,大家饶有兴致地谈起了刚刚经历的恐慌。 我们已经有三个月只能见到天空和海洋了,还需三个星期才能到达我们要停泊的波旁岛。士兵中出现坏血病的日子已经不短,好几人已因此死去,不久它就会波及所有船员,很少有水手能够幸免,船上六十余人已卧病不起。我因此有了履行传教士职责的小小机会。雪上加霜的是,风把我们吹到了南纬40度之处,因此,到达波旁岛时,船上几乎有一半人即将死去,十七具尸体己被抛人大海。 这个岛上有各种上等清凉饮料,尤其是空气极佳。在(岛上逗留的)十二天时间内,我们所有病号都恢复了健康、可以投入工作了。该岛归法国印度公司全权管辖,这家公司在岛上设立了领导机构进行管理。岛上起初居住着从与之临近的多菲内岛出逃的某些法国人,后来主要因该海域的海盗不时获得赦免(而定居岛上),该岛渐渐多了起来。目前这里大概有四千人,他们在这里有漂亮的住宅,另有许多从事耕作的黑奴。他们生活得很舒适,宛如一个大联盟,该岛总督博伏利埃先生精心维持着这个联盟。 主要集镇或居民点有圣但尼、圣保罗和圣苏珊。我寄给您一幅地图,上面我尽可能准确地画了前两个集镇的平面图。这里既无港口,也无防御工事,因此无法在此避风,也无法防御海盗。我们到达前几个月,一伙海盗在圣坦尼锚地抢劫了一艘卸了桅杆的葡萄牙大船,在圣保罗锚地则抢劫了一艘奥斯坦德山船。 波旁岛方圆约50法里,多处地方有高山,还可看到一座火山,(其喷发物)使附近布满了含沥青的东西,我们在夜间于25法里开外处见到过它喷出的火焰。美丽广阔的森林中有许多宜于造船的树木;岛上牲畜、家禽、野味比比皆是,同时盛产稻米、蔗糖及各式上佳果品,人们还栽了一些葡萄,可制作上等佳酿。 所有动物中最妙的(无论从口味还是从对健康的作用而言)是陆上乌龟,而最讨人喜欢的水果是菠萝。这里的乌龟样子与法国所见到的一样,但是要大得多,有人断言它能活极长时间,需要许多世纪才能长到它正常的尺寸,而且可以六个多月不进食。岛上有人养了几只小乌龟,二十年过去了,仅长大了几法寸。我们船上保存的几只大乌龟三四个月里一点东西都没吃。 至于菠萝,这在法国是相当为人熟知的一种水果。我只告诉您它是椭圆形的,大小犹如西瓜,上面长有短短的叶子,样子长得有点像开裂的松果,顶端还有一簇较长的叶子。菠萝长在一种颇似朝鲜蓟的植物上,它具有多种水果的味道,不过我觉得其边角部位味道最浓。 我在岛上看到许多奇怪的树木和植物:长咖啡的灌木、罗望子树、椰子树、可滴出安息香的树、棉树、芦荟、乌木树等等。黑乌木不是最被看重的,黄颜色的更漂亮。野生咖啡此地比比皆是,虽是野生的,味道却不错。有人从莫卡进了一些咖啡树,只有一棵活了下来,却为栽种更多的咖啡树提供了种子,因此给人们带来了很大的希望。 我差点忘记给您讲波旁岛上的蝙蝠了,人们可把它称为“飞狐”。它与狐狸确实很像,其大小、皮毛、头部、耳朵、牙齿都与狐狸相似。雌蝙蝠有两个乳房,每个翅膀下都有一个袋囊用以携带幼蝙蝠。我测量过这种鸟双翅的长度:其翼展可达4法尺以上。据说它的肉味道极美,因此,这里的人捕捉蝙蝠的劲头正如其他地方人捕捉山鹑的劲头一样大。 在圣保罗和圣坦尼停泊逗留了十五天后,我们于 在我们路过时,一艘爪哇人的船只驶向了我们,他们迫切希望我们给他们斧子、刀子及欧洲其他工具。他们的肤色既不黑也不白,而是紫红色的。他们温和、亲热、不拘礼节。他们希望让我们停下来,还以手势告诉我们,他们就住在附近村子里,在那里我们可得到各种食品。然而我们什么也不需要,而且风向很顺,我们要尽快到达昆仑岛让船上的士兵下船。 我们原以为,岛民、尤其是先前被送上该岛的法国人一看到我们的船挂着白旗停泊在那里,就会马上赶来看望我们,还会带来我们已开始缺乏的食品。然而,没有任何人露面。我们等了数日以便让他们有时间知道我们;一切均属徒劳。最后,我们派了一名军官搭乘小船去了解情况。带回的消息是,他跑遍了锩口附近地区却未见任何人影,只看到几间破茅屋的残留物,在其中一间还发现了冒着热气的灰烬、滑膛枪的子弹及欧洲士兵的衣服碎片,这些欧洲士兵只能是法国人。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二十年前英国人在该岛遭遇的不幸,因此,很多人认为我们的人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听到如此悲哀的消息,人们打开了(印度)公司的秘密盒子。盒内装的指令是:修复一艘据说已在昆仑岛港内的船只,留在该港,等候将于下年到达的另一艘船只,尽可能增加岛上已开始建设的设施。我们尽力执行指令。然而,为了前往中国,我已航行了六千多法里,如今离它仅三百法里之遥,却只得驻足于此凄惨地呆上整整一年,这使我无法不感到忧愁。 当时的风向对我们登陆不利,经过十七天努力我们才进了港。进港时看到一条独木舟正划向我们。还有一些渔民大老远就以其方式向我们致意,上了我们船后,他们尽其所能告诉我们,岛屿另一侧住有居民,还说有一艘大船(他们说了船上主要军官的名字)就在我们所在位置过了冬,后因季风转换便去了中国。 听了这些话,我们弄清了那艘法国船只的下落。人们对这些善良人表示友好,请他们饮酒、吃饭,还告诉他们可把想卖掉的东西拿来,并让其明白他们能卖个好价钱。然而昆仑岛十分贫瘠,如不去大陆上找粮食寻求帮助,当地人自己都会饿死。因此,在近四个月时间里我们从他们那里仅得到一些鱼一一这是他们不时送来的,卖得很贵一一,以及很少一点家禽,每只卖价高达1皮阿斯特。 不过,我们还是让一连士兵上了岛。由于他们在雨季里还要搭茅屋,因此受了不少罪,而这里的雨远比欧洲要多。疾病再次在他们中蔓延,不久又波及到水手,两个病房已人满为患。乘客、军官。甚至船长本人也患了病,此外,补给又异常缺乏。我时时不忘安慰病人,劝他们耐心等待,但我也需要自我劝导;我和其他人一样也倒下了。在近一个月时间里,能否见到中国变得相当难说了。 新鲜食物不久就使船上的人恢复了健康。次年1月,我们欣喜地见到三艘法国船只从中国驶到了这里,它们奉(印度)公司总裁之命在返回法国途中寻找我们。它们给我们面粉、牛肉、啤酒。这样,我们在漂流中也没啥好抱怨了。锦上添花的是,到了3月份,公司另一艘从中国赴暹罗经商的船只也进了我们港内;与此同时,满载食品的第四艘柬埔寨船只又接踵而至:这一新的援助一方面起因于传教士的关心,另一方面也与管辖附近海岸的官员对我们的猜疑有关。昆仑岛的岛民曾在大陆上散布说,外国人在他们岛上建了定居点,似乎想住在这里,这些外国人中甚至还有女子。而我们士兵中确有三人结了婚。这些消息使官员决定派遣一名下属来察看究竟。在传教士请求下,他准许这名下属私下里装了一船食品接济我们。我们是从原籍葡萄牙的一个马来人那里获悉这一特殊情况及其他许多事情的,传教士们托他带来了对我们的复信,派他随船前来充任翻译或是到这里找点酒、药、外科医疗器械之类的东西一一因为传教士们认为我们船上或许会有。有了这些接济,我们可以比较安心地等待季风转换期以便前往中国了。先生,我想您一定乐意知道我在亚洲这一地区的所见所闻吧。 昆仑岛是柬埔寨王国以南15至20法里的一个小群岛,由八个或十个岛屿和岩礁组成。其中最大的岛屿长不过4法里,上面仅有一个村子,坐落在岛上几乎惟一的一片平地上。岛民的房屋是用竹竿胡乱搭成的,并无固定式样,上面盖的是从溪边割来的很长的草。这种窝棚既无门,也无窗。为了进出及采光,他们让窝棚的一侧完全敞开,而这一侧的屋檐则要伸出一些。窝棚要离地数法尺高,这样既可防潮,夜间又可在窝棚下关家禽,家禽的气味对他们是无所谓的。窝棚底板每隔一段时间要往上抬4—5法寸。他们实际上是在席子上接待外人的,会客时温和、亲切,忘不了以槟榔、萎叶待客,还会递上一只烟斗。他们晒得很黑,几乎全身赤裸,只有举行仪式时除外一一这种时候有的人甚至穿得相当整洁。在他们看来,最黑的牙齿是最美的,因此,他们不放过任何机会把牙齿弄黑。他们听任头发自然生长,因此头发一般都很长,我见过有些人的头发垂至膝盖以下。 由于昆仑岛的岛民多数是从大陆逃来的,而大陆上有传教士在活动,因此我觉得不少岛民曾受过我们圣教奥义的教育。我常遇到这样的人,他们见我穿着教士服装(传教士在科钦支那可不必更换装束)便信任地走近我,用手划着十字,口中背诵着基督教的祷文。我只能听懂其中几个专有名词一一如耶稣、玛利亚、约瑟以及最后的结束语:阿门。我尽量用手势让他们明白我的意思:我举起双手,随之又俯伏在地上,以便向他们表示应当崇拜造物主和天地的最高主宰;我伸展双臂作十字架状,使他们想起令人爱慕的救世主耶稣之死;我拍着胸脯以便使其明白必须憎恶自身的罪孽。我真希望能做得更多些,然而语言太难了,没有翻译帮助要想学会表达内心世界的词语是不可能的,而内心世界的事又是外在手势所无法表达的。 岛上只长有很少一点稻米,另外还有一些甘薯和味道尚可的菠萝。山上几乎到处长满了可做各种用途的漂亮的树木,甚至可以做船桅。其中有一种随处可见的树上可滴出一种树脂,居民们用以制作蜡烛。为收集一一或者说为了让树流出树脂,他们在树干上挖一个大而深的缺口,其底部就成了盛树脂的容器。在一年中某个季节,他们在缺口处点上火,因为热量能促使树脂流出来盛满容器。他们用细小的碎木屑抹在树脂上,然后卷在长长的树叶中晒干。此物点燃后足以照亮一个房间,但一会儿就使屋内烟雾弥漫了。 昆仑岛上没有比槟榔果和蒌叶更常见的东西了。岛民们用小盒子装着它们随身携带而且不断地咀嚼。除野鸡和野鸽外,我们在岛上未见任何别的野味,但有许多大得出奇的蛇和蜥蜴。我们杀死过一条长达22法尺的蛇和好几条蜥蜴,后者长达7至8法尺。 更奇的是岛上居然有会飞的蜥蜴和松鼠(鼯鼠),为让您有个更清楚的概念,我画下了它们的形状。会飞的蜥蜴很小,仅7至8法寸长;鼯鼠大小与人们在法国所见的相仿。它们翅膀都很短,长在前爪至后爪之间,与其背部相齐。鼯鼠翅膀上有很短很细的毛,蜥蜴的翅膀仅是光溜溜的一层薄皮。我们见它们从这棵树飞往那棵树,飞行距离是20至30步。它们能否飞得更远?这我就无法告诉您了。蜥蜴还有个特别之处:头部下面有个长长的袋囊,底部是尖的,这个袋囊时不时会鼓起来,飞行时尤其如此。 昆仑岛属柬埔寨国王管辖。英国人在上个世纪曾买下了该岛,还在村口建了一个堡垒;但因他们人数太少,而且只得雇佣马来士兵,所以在二十年前全被杀死了,堡垒也被夷平,如今尚能见其废墟。从此,该岛仍由柬埔寨人管辖。这个国家和占婆王国一样,是科钦支那国王的附庸;而后者本身以及东京和暹罗国王皆是中国皇帝的附/庸。目前,暹罗国的使臣们正在北京缴纳贡物。 科钦支那、占婆、柬埔寨等皆是很不开化的国家,它们与邻国几乎无任何交往,相互关系中也缺乏秩序与和睦。权贵们犹如小 这里百姓的风俗习惯在某些方面与印度人相近,更多的方面则类同于中国人。他们与印度人一样相信灵魂转世说,但这不妨碍他们食用各种动物。他们十分崇拜马和象,屋子里还有它们的画。在他们看来,一个大人物死后能得到的最高奖赏便是托生为马或象。 他们视孔子为普世第一博学者。他们对死去的先人及本民族中出类拔萃者非常尊重,因此,他们要在家中或其他地方的小礼拜堂中为其焚烧香锭。 但他们最神圣的地方是一个公共广场,中央耸立着一根高高的柱子,上端还有一根稍稍倾斜的横梁,看样子是挂旗子用的,他们称其为touvo.周围有许多小礼拜堂,他们正是在这里鞠躬祭拜,点燃许多小蜡烛,奉献米饭,宰杀牲口一一尤其是山羊一一献祭。若遇公共节日,这里还会摆开盛宴,席间人们免不了饮用烧酒(用米酿制的酒)而酩酊大醉,随之还会跳舞、演戏,但常常也出现争吵和斗殴。 我在昆仑岛好奇地造访了一个和尚的家,他是我偶然遇到的,却彬彬有礼地邀我做客。他在这里造了一座小庙,庙最靠里的地方有个祭坛,上面排列着三个小雕像。中间的雕像是个坐着的老者,头上戴着三重冕似的东西;另两个中的一个也是坐像,较为年轻;第三个雕像尚未完成,无法辨认。三个雕像的名字是:Mat-Loi,Bot—loi,Con一 loi;意为苍穹,天王,天子。和尚就此对我说了一大堆话.他的妻子 (这个和尚是结了婚的)也想插进来作一番说教,但我对他们说的话一点也听不懂。 看到三个雕像中有一个是戴着三重冕的老者,我不由想起有人曾说印度布拉克曼人对三位一体及降生说有某些模糊的概念,因此我设想这个和尚或许也会有同样的概念。我向他伸出三个手指,把它们分得很开,然后将其合拢以表示统一性。和尚与我同样这么做,显得明白了我要向他表达的意思。我伸出双臂作十字架状,同时以头部做了几个动作表示一个人受难而死。他又同样这么做。由此我得出结论,他很可能从我们在大陆的传教士那里获得过有关我们圣教奥义的某些知识。走出家门、面朝太阳时,他似乎对这一物体颇有崇拜之心。而且我知道这里的百姓崇敬月亮、大地和神灵;根据他们的想像,它们主宰着火、空气、田野、海洋和河流;此外,他们还有多种来自印度和中国的偶像。 这便是我所获悉的这些民族的宗教与习俗的全部情况,传教士们对此已作了较长时间的研究。目前这一地区有二十名传教士,为首的是一名主教及一名助理主教。他们中有三名法国教士,两名当地教士,三名方济各会士,其余皆是耶稣会士。科钦支那国王宫中用了两名耶稣会士,一位是数学家,另一位从事医学。传教士中有几人在占婆王国,余者在科钦支那王国。柬埔寨王国中目前尚无传教士,我们等情况更有利时再进入。四年前那里发生过一次迫害,一名日本教士遇害,基督徒被驱散。国王是赞成这一谋杀的,肇事者还得了奖赏。另一名传教士前一些日子在那里死于贫困,而且无法提供任何服务。只有天主能改变人们思想和心灵,并驱散阻碍此间百姓睁眼接受福音之光的阴霾。 最后,在离开法国十六个月后,我们终于于 先生,我还要给您说说我到中国后不多时间里见到的一些事。没有比这个省份的平原地区更肥沃更宜人的地方了,迷人的平原上栽着水稻和果树,或是延伸着一片片美丽的草地,尽头则是苍翠的丘陵。珠江的好几条支流及无数水渠灌溉着原野,城镇、村庄星罗棋布,百姓万头攒动。然而山上却很贫瘠,完全是光秃秃的。 我只远远地见过澳门,因而对此无以奉告。我已生活了四个月的广州是座大城,更确切地说,它是由高大美观的城墙分隔开的三个城市的集合体;然而这三个城市连接得又如此紧密,以至同一座城门既是一个城市的出口,又是另一个城市的入口。整个集合体略呈方梆形,其方圆我看比巴黎小不了多少。远离市中心的人出外访客有时要乘坐一小时的轿子。然而城里既无空地也无宽敞的园子。街道长、直、窄,只有几条较宽;在较宽的街道上隔一段距离便可看到一座相当漂亮的凯旋门。房屋皆是平房,几乎全是土屋,夹杂着一些砖块,屋顶盖的是瓦片。街上全是店铺,店内十分干净.还有几座供奉偶像的庙宇,旁边是一排排和尚住的单人小间。这些庙造得有点古怪,但挺好看。孔庙及读书人会试作文的考场是颇为怪异的所在。 官员们的衙门也有其漂亮、庄严之处,不过与欧洲类建筑的漂亮与庄严还是不同的。珠江两侧布满了一排排难以计数的船只,无数百姓惟一的居住地便在这里,从而形成了一个可观的浮动城市。因此,若把组成广州的所有人计数在内;有人认为至少有一百万人口。使我相信这一点的是,城市面积很大,街上时时人满为患,而且还不见任何女子露面。 但这么多百姓中基督徒有多少呢?可惜仅寥若晨星!不过广州毕竟有几处教堂,还有热忱的传教士。只是此地商贸的喧哗吸引了中国人全部的注意力,而中国人又大多贫穷,仅靠勤勉的往往收入无多的劳动活命.至于那些达官贵人和富翁,他们在这些不幸的地区只能离天主的王国更远;以不正当的手段敛财,只要养得起就多多益善地娶妾,此等行径是套在他们身上的深重锁链,不费极大气力就休想打破。我们在乡间获得的慰藉要多一些。福音传播者们把他们的讲授教理者派到了那里,后者自行传播圣教,于是,有益的种子进入了纯朴的心灵,天主的田园渐渐得到了耕耘和拓展。他们从教育一个村子里的几个村民人手,让其接受洗礼,受洗者又会吸引亲朋好友参加。当新入教的人数足以形成集会时,就在当地建立小教堂。基督徒每逢礼拜日和节庆日都会聚集于此。新鲜感、教育、良好的榜样、尤其是天主的恩泽使新入教者与曰俱增。讲授教理者教他们“道理”(基督教义),传教士巡回布道,听他们忏悔,给他们教育,给他们施洗,天主的事业就有了进展。 两个月前,我们修会中一名神父告诉不久前他在那里建了一个小教堂的村子里的信徒,圣母诞生日前夕,他将到他们那里。在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的地方,他看到亲爱的新信徒们分成几个小队在路旁迎候他。最前面的几个信徒见他到了,便跪下接受祝福并簇拥着他走到第二队人面前;第二队人与前面几个人一样做,其余人纷纷效法。随后,大家一起陪他到小教堂。祈祷和教导结束后,神父为他们行了圣事并为四名初学教理者施洗。当然,由于城里总有传教士,因此洗礼总的说要比乡间频繁得多。不几天前,我以虔诚的好奇心参加了一位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的洗礼,劳累已使这位老人满头白发、弯腰曲背了。他走上天堂之路虽已很晚,但或许能比我们走得更远。另一名传教士外出八天后最近刚回来,途中为十二人施了洗。第三名传教士明天将进行类似的“出征”倘能与他同行,以便亲眼看看曰后我能效法的一个榜样,我该是多么高兴;然而,除了我还不懂中文因而于他工作无补外,我还要为迫在眉睫的一次长途旅行作准备,因此只得留在这里。 在上次封斋期期间,我刚说起过的传教士中的一位在距此不几天路程的一个小城中发现了一小批基督教修女,她们自动聚在一起过修院生活。天主在这个修会中极受敬奉。信奉基督的妇人和姑娘们聚在这里从事虔诚的宗教活动:她们把尚未信教的亲属和女邻居领到这里,让她们接受有益的教育。此举对宗教尤为有利,因为传教士从不与信奉偶像的妇女攀谈。其他修女很想与她们联合起来,然而她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屋,没有工作,没有足够的经费,要维持下去看来也难。传教士让人给她们买了一处相当宽敞的场所,现在又让她们中一些入学了一门很好的手艺,而她们又可以教其他人。因此,我们对这个小小的机构期望甚殷。 我们对不久前去世的一位广州传教士(朱耶芮神父)深感痛惜,他在上个月走访几个乡间教堂时发现了施展其虔诚的广阔天地,同时也获得了在天主前有价值地死去的机会。在为大批新教徒举行圣事并为多名初学教理者施洗后,有人告诉他在一个偏僻所在有一所被所有人都弃之不顾的麻疯病医院,里面既有基督徒,也有不信基督者。他认为应当帮助这些不幸者,但后者使他染上了疾病,没几天就夺去了他的生命。 正是这位传教士在这座教堂里创立了一种旨在拯救生灵的方法,据我看,此举导致了人们力所能及的最大的善行,这就是精心收养被其父母抛弃的婴儿。这种婴儿可在街上见到,有时甚至已被狗和其他动物咬伤,我到广州后就见过这种事。给这些垂死的孩子立即施洗照样能造就预定灵魂得救的人。传教士死后,人们以当初推动传教士从事此事的同样的虔诚继续着这项善举。 这项活动在中国其他城市也有收获,因为可诅咒的弃婴恶习到处都有。只要有钱支付讲授教理者(他们每天一大早就要走街穿巷为临终的孩子施洗)的工资,收获就会是丰盛的。有人肯定地告诉我,人们每年在北京要把三四千名孩子送上天堂。 看到天堂里这样住满了人固然是一种慰藉,但想到大批人未能领受我们的虔诚,不免仍叫人忧愁。为了推进真正的宗教,我们在此为何不能做伊斯兰教徒为扩大其宗派并在帝国站稳脚跟而做的某些事呢?在别处,他们手持马刀传播他们的教义,在中国,他们靠金钱取得了巨大进展。他们到处大批购买崇拜偶像的孩子,而且为此不放过任何机会。几年前饥荒时节,他们仅在广东一省就买了一万多名孩子,这些孩子既是他们奴隶,又是魔鬼的牺牲品。他们给孩子们成亲,给他们买或为他们建一片居住区,甚至买下整个小镇。渐渐地,他们的努力拓展到了许多地方,甚至不容许任何居民不参拜他们的清真寺。一个世纪以来,他们就是这样急剧发展起来的。 先生,这就是我从法国来中国时答应给您写的报告。倘若您此刻见到有幸给您寄这份报告的人,我想您未必能轻易地认出他来。蓄了两年的胡子,头上刮得光光的,只在欧洲教士们剃去头发的部位留有一缕青丝,穿着人们无法想像的服装,这一切使人发生了巨大变化。不过这只是外表的变化,而且我确信,从我如您希望的那样急不可待地告诉您各种事情这一点上,您依然会认出我来;这些事情或能感化您,或能引起您的好奇。 在此以前,我对在华传教士的服饰并无准确的概念,我以为他们有一种使其有别于中国人的特别装束。我想错了。我们的服装是这里体面人穿的服装。我把和尚排除在外,他们不穿常人服装,属于下九流之列。我们穿一件白布长袍,外罩一件同样长的通常是蓝色的丝袍,束一条腰带,这一切之外还要套一件短一点的垂至膝盖的黑色或紫色的宽大外衣,袖子又宽又短,戴一顶如缩短的圆锥形的小软帽,帽子四周垂有丝穗或红色的马鬃,脚蹬一双布靴,手摇一把扇子:这便是我们每次出门或拜访重要客人时必须装束起来的样子。在家里时可脱下部分衣物,但做弥撒时千万别忘戴上那种特别的软帽而且要穿靴子。 这是个讲究虚礼客套的国家。虽说鞑靼人革除了不少规矩,做任何事仍要谨慎小心。人们到处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与我们法国人坦率而无拘束的气派迥然不同。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令人更头疼的是这里的语言非常难讲,阅渎和书写就更难了,然而又必须学它.这种语言与欧洲正在使用的或已经死亡的任何语言均毫无关系,其读音对最资深的传教士都是一种障碍。近八万个字,每一个都由许多无序的笔画构成,怎么能学会这一切呢?我们尽力而为罢了,天主也不会苛求。要熟练掌握必须多年时间,而且能做到的人仅风毛麟角。 科钦支那、东京、日本的文字与中国文字一样,而且表示同样的事物;不过百姓的表达方式不尽相同。因此,尽管口语差异悬殊,说话时相互无法听懂,但写出来相互就懂了,而且他们的书籍都是共通的。这种文字在这一点上犹如我们的算术数字:许多国家都在使用它们,各地对它们称呼不同,但它们到处都表示同一事物。 我画下了一种我觉得很奇特的动物的图形寄给您,人们称它 “带角的鱼”或日“魔鬼”。其身体如同一只有四个面的鼓,一头较小,尾巴扁平而长,两端几乎一般宽。它通体坚硬,混身长有排列整齐的六边形图案,还长着像轧花革那样的小颗粒。我还高兴地见到了其他一些动物,如鲨鱼、鼠海豚、飞鱼等等;若不是公众手头形形色色的记叙已经使它们为人所熟知,我一定会向您描述一番,不过现在我仅略说一二。 鲨鱼是海里最危险的动物之一,它硕大无比,食欲极旺,我们抓到的一条长约]2法尺。它的嘴能吞下整个的人,嘴里有五排牙齿,活像林立的钢针。它总有许多小鱼做伴,这些小鱼通常游在它前面,为此被人称为“鲨鱼向导”。另有一些其他品种的更小的鱼附着在鲨鱼身上,甚至当鲨鱼被擒获时也不离开;人们称它们Succais。鲨鱼有时会连续两三天尾随一条船只,指望获得某些猎物。 鼠海豚真像一只海猪:浑身长着厚厚的极白的肥膘,没有听觉,头上有个孔,人们认为这是它用以呼吸的。其中真实的是,我们见它不时把头伸出水面,随之又立即沉下水去。它有肺以及与猪相似的各种内脏,血是热的而且很多,游动速度令人称奇,有时可跳出海面15至20法尺高。鼠海豚及鲨鱼与陆上动物一样会怀胎、下崽。我们捕到过一条雌鲨鱼,腹中怀着六条已充满活力的很肥的小鲨鱼。 飞鱼有两种,一种较小,仅有两个翅膀;另一种较大,有四个翅膀。但最大的也只有1法尺或]5法寸长。两种飞鱼都能飞得相当远,若遇金枪鱼或鲷鱼追逐它们,人们可看到它们像地面上飞起一群山鹑似的跃出水面,金枪鱼跟着高高跃起,若跃起时抓不到飞鱼,便在水面上紧迫飞行的猎物,待其落水时再抓住它。我饶有兴致地看过一次这样的追逐,真叫人赏心悦目,尤其当大群的鱼追逐和被追逐时更是如此。当食肉猛禽也加入此种拼杀时一一这是可能发生的一一,飞鱼无论在水中还是空中都没了藏身之地,这种景象看起来才叫过瘾。 不久前,有人在中国雕刻了一种木板画,表现的是该帝国在不同时间和不同地方上空出现的四个十字架图像。我把这一木版画寄给您,上面还有中文解释,标明了出现这些景象的地点、延续的时间及目击者人数。 此信以一个悲惨事件结束,天主虽然容忍了此事的发生,但无疑将从中赢得荣光。东京正在全面迫害基督徒。教堂被毁,讲授教理者受到虐待,出逃的传教士在森林里流浪,新信徒们被迫敬奉偶像,这便是那里基督教徒所处的可悲境地。我们获悉两名神父已被捕,主教先生靠了非凡的机智才得以逃脱,他当时正在一个基督徒家中,有人通知他一些士兵来抓他了。他马上让基督徒点火烧房,后者从命,于是,他趁火灾引起的混乱得以逃脱。 我们在这些地区的总会长为增援这个被破坏的教会最近进行了尝试。他从毗邻东京王国的一个省的最高官员那里获得了几封推荐信,准备了礼品,启程前往东京宫廷。他计划首先只要求(东京)国王允许留一个人看守我们一名神父的墓地,后者是以前按先王之命被隆重地葬于该国的。这样,一名不受骚扰的传教士就可永远留在那里,而且您可以想像,为了安慰受迫害的基督徒,他会不辞劳苦地做能做的一切。 这次迫害的起因如下:有位基督徒是富商之子,他养了个姘妇.传教士严肃地指出了他的错误,使他赶走了姘妇。后者为报复,便指控这个基督徒的父亲家中有走私商品。搜查时发现了货物;由于搜查是全方位的,所以还发现了弥撒用品及其他许多基督徒使用的物品。宗教在东京只是被容忍而已,要想传播则只有秘密进行。贪婪的抢劫欲望一一再加上据其他人说国王听说国内基督徒人数后十分担心一一导致了可怕的搜捕,使这里的基督教徒惨遭损失。我把这个深陷于死亡阴影中的传教会托付于您神圣的祈祷,也托付于您虔诚而高贵的修道院的祈祷。我本人尤其要为之祈祷。顺致崇高敬意…… 附:康熙五十七年天空出现了十字架 ……A:康熙五十七年七月廿四日,即 这一奇观渐渐向西北方向消逝,消失在全城发出声响。上万人听到了声音,见到了奇观。 B:康熙五十七年八月十四曰,即 该城所有居民均目睹了圣母诞生日出现的这一奇观。” C:康熙六十一年五月十日,即 D:在浙江省绍兴府余姚县金家桥村,有一个姓姚的人在那里建了一座小教堂。每逢节日,基督徒便在此集会、祈祷。康熙五十八年十一月,即 有十一人在圣西尔韦斯特节这一天见到了这一景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