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圣长老息庐安的一生不大惹人注目。在达到应征入伍的年龄以前,他过着俄罗斯贫苦农民的生活。后来,在军队下层服兵役。再后来,在长达46年的岁月里,他一直过着普通修士那种单调的修道院生活。 修道院的记事簿对他作了如下记载:大圣衣修士息庐安神父;俗名西面·伊凡诺维奇·安东诺夫坦波夫省列别佳斯基县绍夫斯基乡村农民。1866年出生;1892年来到希腊圣山,1896年削发作修士;1911年接受苦行戒律。在磨坊中、在卡拉马列伊领地希腊圣山外的修道院地产)、在老纳格尔诺鲁希克以及在管理部门,作过多种活计。1938年圣架月11日/9月24去世。 从“出生”到“去世”都很清贫,这没什么可说的。至于谈及人在神面前的内心生活,这可是一件不知分寸和大胆妄为的事。在茫茫的大千世界中,打开一个隐藏在“深处的”基督徒的心扉——这近乎是一种亵渎神圣的行为;然而,我们深信: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这位以人间胜利者的身份离去的长老感到畏惧了,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会打搅他在神那里的长眠了。有鉴于此,我们允许自己对他那异常丰富的,威严而伟大的一生作点滴讲述。这里所涉及的只是那些与神性生活相关的少数片段。 对于每个人来说,精神斗争的舞台首先是自己的心灵;每一个喜欢贴近自己心扉的人都很欣赏先知大卫的话:“人贴近(你),心紧紧地跟随(你)”(圣咏62:9/诗篇63:8)。真正的基督生活是在内心深处度过的。这种生活不仅在旁人眼里,甚至对于这颗心的载体来说都是隐蔽的。谁走进这个神秘的宫殿,他就一定能够在这种神秘的存在面前感受到一种不可言状的惊诧。谁以全部智慧致力于探索人的内心直觉,他就会明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透彻地考查自己生命的全部内容是不可能的,他就会意识到掌握内心精神生活的全过程是不可能的。因为心灵深处所接触的,是一个没有过程的存在。如此看来,这本传记似乎向我们提出了这样一个任务:描述一位伟大苦行者的内心成长过程。 不,我们是不会给自己提出一个胜任不了的任务的。我们只是涉及他的生活中那些我们比较熟悉的阶段。此外,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我们认为,进行学术性心理分析的想法是欠妥的,因为在神起作用的地方,科学是没有用场的。 从长老漫长的一生中,我们清晰地记下了那些反映他的内心生活和“历史”的标志性事实。第一个事实在时间上属于他的早年时期,即4岁以前。像许多俄罗斯农民一样,他的父亲对朝圣者热情款待。一次,在一个节日里,他十分高兴地请来一位书贩到家里坐客,希望能从他——这位“知书”者身上了解到一些新鲜而有意义的东西。因为他为自己的“黑暗”所折磨,非常渴望知识和文化启蒙。在家里,他以茶和饭来招待客人。小西面以孩子般的好奇看着他,仔细地聆听着他们的交谈。书贩向父亲证实:耶稣不是上帝,上帝根本不存在。“上帝,哪儿有神?”——这句话格外引起西面的注意;于是他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走遍各地去寻找神”。客人走后,小西面对父亲说:“你在教我祈祷,他却说神不存在。”父亲回答道:“我原以为他是个聪明人,原来却是个傻瓜。别听他的。” 然而,父亲的话并没有消除孩子心灵深处存有的疑虑。 许多年以后,西面长大了,成为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他在距村庄不远的特鲁别茨科伊公爵的领地上干活。他的哥哥在那里承包了一些建筑活。他们以劳动组合的形式干活;西面作细木工。在这个劳动组合中,有一位乡村婆婆作厨娘。一次,她去作祷告,顺便还为著名的苦行者——隐修士约安·谢泽诺夫斯基)扫了墓。回来以后,她便讲述这位隐修士的圣徒生活。还说,在他的墓地经常出现奇迹。一些在场的老人也证实确有奇迹出现。大家一致认为,约安是一位圣徒。 听了这些交谈,西面想:“如果他是圣徒,这就意味着神与我们同在,我也就不需要走遍全球去寻找神了”。这种想法为一颗幼小的心灵点燃了热爱上帝的火焰。 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现象:从4岁到12岁,孩子的心灵中保持着从书贩那里听到的想法;这种想法折磨着他,并且一直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同时,这种想法又以一种奇怪的、似乎是幼稚的方式得到了解决。 自从西面感觉找到神以后,他的全部智慧都用在了对上帝的记忆上,他多次哭泣着对神祈祷。这时,他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变化并且开始倾向于修士生活。正如长老自己所说的,他开始以一种爱戴的目光看待公爵家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儿们。这是一种对待姐妹的感情,不含有欲望的成份。以前,她们的形象曾经让他动心。当时,他甚至请求父亲让他去基辅洞穴修道院,结果遭到父亲的断然拒绝:“先服完兵役,然后才可以自由地去那里”。 在这种不寻常的状态中,西面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后来,他又摆脱了这种生活方式,又开始与同龄人交往,与女孩们到村外玩,喝伏特加,拉手风琴,生活方式基本上同其他农村小伙儿没有区别。 年轻、英俊、健壮且当时来说较为富裕的西面开始享受生活。在村里,由于他为人随和、性格活泼而深受人们的喜爱,姑娘们则把他看作是令人羡慕的未婚夫。他自己也迷恋上一位姑娘,并且在提及结婚事宜以前,在一个深夜,他们之间发生了“世俗人所做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早晨,当他与父亲一起干活时,父亲问道:“孩子,昨天你去哪儿啦?我一直在为你挂心。” 父亲这句简短的话铭记在西面的心中。后来回忆此事时,长老说道:“我还没有达到父亲的水平。他目不识丁,甚至在读‘我们的父’时都会出错,将‘如今 ’错说成‘德涅斯齐’,在教堂里跟着听觉背诵经书。然而,他却是一个谦卑而有智慧的人”。 他们的家庭人口很多:父亲、母亲、五个弟兄和两个姊妹。他们在一起和睦相处。达到成年的弟兄们同父亲一起劳动。在秋收季节,有一次该轮到西面在田间做午饭了,那是一个星期五;他忘记了这个日子,于是煮了些猪肉,大家吃了。半年以后,在冬天的一个节日里,父亲微笑着对西面说: “孩子,你还记得在田间给我们吃猪肉的事吗?要知道那可是个星期五;我吃它时,感觉像吃了死畜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孩子,我不想让你难堪。” 长老一边在父亲的家中讲述这类故事,一边补充道: “这正是我想要的长辈:他从来不发火,总是那样平稳和温和。试想,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纠正我的错误而又不让我难堪,他忍受了半年的时光。” 长老息庐安体态膘悍,下列生活片断能够证明这一点。 这事发生在服军役以前,当时他很年轻。那是复活节的一天,用过丰盛的肉食午饭之后,弟兄们都到各处串门去了,他留在了家里,妈妈建议他吃个煎蛋;他没有拒绝;妈妈又给他煮了满满一铁锅,约有50个鸡蛋,他又全部吃掉了。 那些年,他与弟兄们一起在公爵特鲁别茨科伊的地产上劳动。节日里有时去下馆子。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形:一个晚上,他能喝下了“四分之一桶(3公升)”伏特加酒却没有醉。 一个春寒料峭的时节,他坐在大车店里。一位住宿的客官打算回家,去解马栓,但不久又回来了,说: “真倒霉!本应出发了,却又不能走了,马蹄子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马怕疼,不让敲掉。” 西面说: “走,我给你帮个忙。” 在马厩里,他搂住马的脖子,抚摸着马的脖颈,对农人说:“把冰敲开吧。”马一直站着,丝毫没有动弹;农夫敲掉马蹄子上的冰,解开马栓便赶路去了。 西面能空手端起盛满菜汤的铁锅,然后再把它从炉子上放到劳动集体的饭桌上。他能将厚厚的木板一拳打碎,能举起很重的东西,他对炎热和寒冷具有非凡的承受力;他能吃一点儿饭就干许多活。 然而,这些后来充当了非凡业绩之源泉的力量,在当时却成了他最大的罪孽之源。为此,他经历了非同寻常的告解。 有一次,村里过建堂节。当全村人正兴致勃勃地坐在自己的小屋旁聊天时,西面和一个同伴沿着村里的大街拉手风琴。迎面走来弟兄二人,他们是村里的鞋匠。哥哥人高马大,特爱惹事,醉熏熏的。当他们走到对面时,鞋匠戏谑地去夺西面手中的手风琴;然而西面却提前将手风琴转给了自己的同伴。西面站在鞋匠的对面,劝他“走自己的路”。但是,那个人看来是想显示自己比村里的所有小伙子都健壮,要知道今天村里所有的姑娘都出来看热闹了,便向西面扑去。这就是长老自己讲述的下一个故事: “起初我想让他。但突然我感到这样做很丢份儿,因为姑娘们将会嘲笑我。于是我朝他的胸部猛打过去。他飞出了好远又重重地、仰面朝天地摔倒在路中间,嘴里流着白沫和鲜血。大家都吓坏了,我也害怕了。我想,我把他打死了。我呆在那里发愣。这时他的弟弟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向我砸来。我避过去了,石头砸到了我的腰部。于是我冲他嚷道:‘你是不是也想有这样的下场?’,便向他扑去。但是,他跑掉了。鞋匠在等上躺了好久,人们跑过来帮助他,用冷水为他洗擦。从他倒下到趴起来大约不下半个小时。后来,人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送回家。他病了两个月左右。庆幸的是,他还活了下来,而我却一直提心调胆的,鞋匠的弟兄们带着自己的同伴每天晚上都拿着木棍和刀子在胡同里等着我,是神保全了我的性命。” 这样,在他早年生活的喧嚣中,神向他发出了走入修道院生活的第一声呼唤。接着,选中他的神又几次向他显灵。 有一次,在发生过不轨行为后,他打了个盹。半睡中,他感到有一条蛇从他的嘴里钻进了肚子里。他心里一阵难受,便醒了过来。这时,他听到了这样的话: “你在梦中吞下了一条蛇,感到很不舒服;我看到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也同样不好受。” 西面谁也没有看见,他只是听到了带来这些话的声音。这种声音是那样的甜、那样的美,这完全是一种不寻常的声音。这种声音发出后,在轻柔和甜美的同时,还产生着一种明显的震撼效应。长老深信,这是圣母本人的声音。直到生活的终结,他都在感谢圣母,是她不忌前嫌,亲临赐福并将他从堕落中拯救出来。他说: “现在我看到了我主和圣母是如何怜惜人们的。请想一想,圣母从天上来劝导我这个身处罪孽之中的年轻人。”至于他没有蒙恩看到圣母,他认为原因在于自己身处不洁状态中。 服兵役前夕发生的第二次召唤对于未来道路的选择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召唤所带来的第一个后果是使他在生活中改邪归正。西面对自己的过去深感羞愧,他开始在神面前告解。曾经产生过的服完兵役进修道院的念头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一次他的信心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在他心目中唤起了一股强烈的负罪感,由此他对生活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这种变化不仅在他的个人活动和行为中,而且在他与人们极其有趣的交谈中都表现出来。遗憾的是,我们只能出讲述那些较为清晰地保留在我们记忆中的个别片断。 在一个节日里,村里跳起了环舞。西面看到同村的一个农夫边拉手风琴边跳舞。他把这位农夫叫到一边,问道: “斯杰潘,你怎么能又拉又跳呢?你不是打死过人吗?” 此人曾在醉酒斗殴中打死过一个人。这时,那人将西面叫到一旁,对他说: “你知道吗?在坐牢的时候,我经常向神祈祷,于是神原谅了我。因而,我现在能够安稳地在这里玩。” 曾经在不久前差点把人打死的西面明白了:能够向神请求恕罪。进而他理解了那位同村人——一个被宽恕的杀人犯的平静。这件事既清晰地描绘出俄国农民明显的罪孽意识和强烈的负罪感,又体现了他们深刻的宗教直觉。 西面的另一位同村人认识了邻村的姑娘。那姑娘由于他而怀了孕。西面发现,这个小伙子对此事漫不经心,便劝他同姑娘结婚,对他说:“不这样做便是犯罪”。小伙子好长时间不同意西面的观点,他并不认为这是犯罪。然而,西面还是说服了他,于是他照西面说的做了。 听完长老亲口讲述这段故事,我们问他,为什么他本人没有娶这位他认识的姑娘为妻。他答道: “在我打算出家去修道院的时候,我经常请求神为我安排生活,让我平静地实现我的愿望。神应我的请求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在我当兵的那段时间,一位面包贩子来我们村推销面包。他在环舞中看到了这位姑娘,发现她漂亮、苗条、会唱歌,又很活泼,于是就爱上了她并且最终娶了她。他们生活得很幸福,还生了许多孩子。” 长老热切地感谢神听从了他的请求。然而,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罪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