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的显现无疑属于息庐安见习修士生活中一件最大的事。这件事不可能不以最本质的形式反映在他后来生活的全部发展过程中,不可能不在他的心灵和意识中产生最深刻的变化。然而,表面上,生活节奏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他仍然处于“见习”状态——在磨坊中干活,他的时间安排也同往常一样——这是修道院的公共秩序:修行间的规定,长时间地在教堂中祈祷,带着平常人的需求(饮食、休息、睡觉)度过劳动日。对于大家来说,秩序是共同的。然而对于每个人来说,生活则各不相同,它是“各自”的。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个人生活的话,那么西面的情况更是如此。 就在上帝向他显现的那一刻,他的整个存在都已经“耗尽”,罪过得到了宽恕。在他周围轰隆作响的地狱般的火陷消失了;半年来他所忍受的地狱般的折磨停止了。现在他能够享受一种特殊的欢乐和跟神和解的无限安宁;一种新的爱上帝、爱众人、爱每一个人的甜蜜感情占据了他的心灵。告解的祈祷停止了;那种曾经让他夜不能寐地寻找宽恕的不可扼制的强烈感情消失了。但是,这是否意味着现在他能够心安理得地沉湎于睡梦之中呢?当然不是。 认识到自己的复活和看到真正的永恒存在以后,西面的心灵在神显现的最初时刻享受着一种复活般的欢乐。一切都十分美好:世界是那样美好,众人是那样可爱,大自然是那样难以表达的美丽,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变了,变得那么轻盈,似乎补充了力量,上帝的话是那样令人心旷神怡,教堂里的夜间祈祷尤其是个人修行间里的单独祈祷——这一切都变得那么甜蜜。由于过分的欢乐他的心灵在怜悯众人并且为整个世界祈祷。 过了一段时间,在一个节日里,在教堂里做完彻夜祈祷以后,清晨当西面见习修士在公共食堂服务完以后,上帝的赐福像第一次一样再度降临到他的身上。不过,赐福的力量比以前小,后来这种力量中能够感觉到的作用开始减小。他对自己所认识到的一切都记下来了,然而内心感觉中的和平与欢乐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和对失去的恐惧。 为了不使失去出现,应该怎么办呢? 彻夜祈祷、斋戒和祷告的业绩依然是那样紧张,然而光和爱却减弱了,心灵为主的离去而感到难过和苦闷。 他开始在听告解的神师的建议和苦行圣父们的创作中仔细地对不断增强的困惑寻找答案。年轻修士认识了自己,知道自己有幸得到了极其罕见的赐福,然而他不明白,尽管他一直坚守训诫,他那充满了认知神之光的头脑为什么又因魔鬼的显现而变得不清醒了?要知道这些魔鬼在主显现后的最初时刻曾经消失了。 充满了困惑的西面来到旧鲁希克,向长老阿纳托里征求意见。后者听了年轻修士身上发生的一切以后,对他说: “你大概一直在祷告吧?” “我一直在祷告”——西面回答道。 “我想,你祷告得不对头,因而经常看到魔鬼”。 “我不明白,什么叫正确地祷告或不正确地祷告,但我知道,应该一直祷告,正因如此才不断地祷告”。 “祷告时请保持头脑清静,排除一切想法和杂念并将智慧融入祷告词之中”——长老阿纳托里对他说完又向他解释了什么叫头脑“清静”和如何将智慧融入祷告词之中。 西面在长老阿纳托里那里呆了许久。神父阿纳托里以无法隐瞒的惊人语言结束了自己具有教育意义的交谈: “如果你现在是这个样子,那么快到老年时将会怎么样呢?” 神父阿纳托里是一位耐心而沉稳的苦修士,正如长老息庐安所讲的,他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斋戒和告解的业绩中度过的,只是到了暮年,即在修行的第45年,他感受到了上帝的无限仁慈并认识到神赐是如何起作用的。自然,他对年轻修士的生活感到吃惊。然而,他当然不应该将自己的吃惊揭示出来,他这样做是错误的,因为他这样做就为年轻大圣衣修士虚荣心的产生提供有力的依据,要知道后者还不会同虚荣心作斗争。 长老阿纳托里的错误不仅是教育式的,而且是违背神赐的。神赐不允许真正的大圣衣修士夸奖自己的同行,因为即便完人经受不住无害的夸奖也并不少见。夸奖只是在一个人为绝望而折磨的情况下讲出来,然而睁开“左边的眼睛去看上帝的右手与我们共同创造的一切,这样做或者完全不应该,或者需要极其巧妙和慎重。 不管怎样,年轻而没有经验的修士西面开始了最艰难、最复杂和最细致的同虚荣心的斗争。骄傲和虚荣招致了一切不幸和堕落:上帝的赐福离开了他,心变凉了,祷告也怠懈了,头脑松懈,各种欲望的杂念诱惑着他。他那洞察另一种生活的灵魂、那颗享受圣灵之甜蜜的心、那个认识纯洁的头脑都不愿意接受正在沉积的愚蠢念头,然而如何达到这一点呢? 在神显现以前,西面的灵魂还不会同意念作斗争,尽管他不断地进行祈祷,灵魂陷入了绝望境地;在神显现以后,他的灵魂认识到了圣灵赐福的世界,于是生活变成了全盘祷告和赞美神。但是这一切又开始远离他,思想斗争又重新展开。灵魂在苦闷、在请求、在祷告、在哭泣、在斗争的状态中徘徊,以便扼止住那种不可遏制的事物,然而如果说神光能够返回的话,那么它回来得也不多久并且不比以前,然而又离开了他。上帝的赐福与离开交替出现,这种情况持续了许多年。 无论是地狱般痛苦的折磨,还是不间断的内心祷告的恩赐,甚至包括主的显现——都没能使年轻的修士完全摆脱魔鬼的侵袭和思想斗争。在紧张祷告的全过程中,他的头脑时不时地因魔鬼的显现和世界的消去而变得不清醒。他的全部独特经验并没有让他认识到,如何处于心灵在主显现时所认识的状态;然而平静地接受光的离去——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长老阿纳托里的劝告(将头脑融入祷告词中)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西面清洗头脑,然而这些还不够,这样“同意念作苦行式的斗争”成为他全力以赴所完成的任务。 对于步入精神生活之路人来说,意念斗争并不是按照某种根据进行简单的内心思索。意念所体现的外部形式经常让人无法理解,它来自何方。意念经常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到来,它的最初口头形式能够表现得不仅相当自然,而且很英明,甚至很神圣;然而有时候只需轻轻接触一下这样的意念,就会在心灵中产生深刻的变化。可以说,对意念的天性下论断,从来不应当依据意念的外部形式,只有经验才能让人认识到,恶魔的诱惑能够产生多么大强的力量,达到多么细致的程度。恶魔的诱惑形式多种多样。甚至当意念本质上善良时,也完全可能有某种异样的东西加入进来并且本质性地使它的精神内容和行为发生改变。 意念是罪恶的初始阶段。它在人的意识领域里出现时并没有变成恶:这只是罪恶的前提条件。通过排斥意念的方式能够排除罪恶的产生。 东正教修士将心灵内部全神贯注地进行祷告看作是自己最主要的事业,这样做能够使他在意念进入他的心里以前就先看到了它。以无声的关注存在于人心底里的智慧能够看到,意念是如何从外部接近并努力渗透到人的心里,于是它借助于祷告将意观念赶走。西面开始学着做这种被称作“聪明的清醒”或“聪明的沉默”的事。从按照圣母恩赐在心里开始耶稣式的祷告之日起,一直到生命终结,他的祷告从来没有中断过。然而在这整个过程中祷告依然不是完美的也不可能是完美的,因为欲望一直是不可征服的。西面获得的恩赐是巨大的——这是他精神生活的牢固基础,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走向完美的境地。他也有过某种与许多人相似的经历:那些人以自己炽热的追求做到不间断地祷告,然而由于没有能够以长久的祷告业绩来消除欲望,尽管祷告一直进行,他们还是堕入因欲望而产生的罪恶中。苦修士并不满足于这种状态。 西面见习修士还不能“保持理智”;在祷告时,他没有放弃为恶魔提供活动媒介的主观臆测。对于任何一个刚刚步入精神生活的人来说,不可避免的主观臆测都会导致歪曲精神生活。由于它在初始阶段是不可避免地出现的,这样它就不能被称作“诱惑”,不过初始者仍然会逐渐地脱离这种祷告方式从而趋向另一种“将智慧融入祷告语”中的方式。这种比较祷告方式更艰难而枯燥,然而却更正确并且更少有危险性。 伴随着主观臆测,在这位热心追求神却又十分单纯而幼稚的西面见习修士那里,祈祷很快接受了一种危险的形式,从而为魔鬼诱惑这位年轻苦修士提供了可能性。有一次,一种奇怪的光深夜充满了他的修行间甚至照亮了他的内心世界。每逢深夜,一些丑陋的形象就充满了他的修行间甚至白天也向他显现并同他交谈。不管是这种奇怪的光,还是那些丑陋的形象——这一切都具有相当大的潜在危险性。 诚然,几乎所有的圣徒苦修者都经历了同恶魔的斗争,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讲遭遇恶魔——这是在走向精神完备的路途中出现的正常现象;然而有多少人忍受了这种现象的折磨啊;许多人直到生命的终结仍属于精神痛苦者,他们失去了理智;有多少人走向了可怕的绝望和毁灭境地;由于恶魔的精神作用世界上发生了多少起自杀和各种犯罪事件。 那些同恶魔作斗争的人都知道,恶魔通常也是很理智并且经常讨好那些接受它们的人,而当人们拒绝接受它们时,它们又多么怒不可遏。每当苦修士遇到西面见习修士所发生的情况,听告解的神师就密切关注这一切。同恶魔斗争不应当畏惧;畏惧是失败的一半:它的出现会使人心涣散从而使恶魔的强制力更加方便地进入。 西面见习修士曾经很幼稚,但很勇敢;然而在遇到这些情况时,他也无法完全处于平静状态。 从圣传、苦行圣父们的创作,从同圣山上的听告解的神师和其他苦行者的交谈中,息庐安逐渐学会了更加完备的苦修行为,始终处于对大多数人来说似乎是无法做到的业绩中。他的睡眠仍像往常一样是断断续续的——有好几次一昼夜平均仅睡15-20分钟,充其量一昼夜也只有1.5-2个小时的睡眠。睡觉时,他依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小板凳上;白天像劳动者一样处于劳动状态;履行着内部见习的业绩——切断自己的意志;学着尽可能完全地让自己忠实于上帝的意志;在饮食、交谈和活动中自我克制;长久地以睿智的耶稣祈祷方式进行祷告——这是一种完全能够毁掉一切人类力量的相当困难的行为,况且,尽管他全身心地修行,神赐之光依然经常抛开他,而魔鬼则成群结队地深夜来包围他。 时而是某种神赐,时而是神赐的离开和恶魔的侵袭——这种状态的变换不无效果。借助于这种变换,修士息庐安的心灵一直处于一种经常性的内在担忧、守夜和不断寻找出路的状态中。带着自身所特有的耐性和勇气,他学会了不断祈祷和保持机敏的清醒状态,这一切为他开拓了新精神视野并且为他战胜欲望提供了新潜力。他的思维能力越来越频繁地触及到心灵中那个能够让他观察到内心世界所作所为的地方。状态和感觉的比较能够使人更清楚地理解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真正的精神知识和论断产生了。有关各种欲望意念是如何潜入的,以及有关神赐是如何产生作用的,诸如此类的知识具备了。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主要意图是追求神赐以后,息庐安步入了理智修业的生活。这样,有关如何追求神赐,如何保持神赐,神赐为什么撇开心灵——这个问题成为他一生中基本和最主要的问题之一。 为了保持神赐,息庐安修士在修行中达到了在别人看来似乎不可容忍的残酷程度,由此甚至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即这种对自己的无情是对基督教的歪曲。当然,事实并非如此。一颗寻找上帝的心灵,它来自永恒明亮的直觉世界,尔后又失去了神赐,现在它正处于一种对上述这一切不能认识到同一程度的人所无法想象的状态中。这颗心灵的苦难和悲伤是无法言状的:它正经受着一种特殊玄妙的苦痛。对于一个看到无始存在之光并且体味着上帝爱之完美、欢乐和无限甜蜜的人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任何诱惑他的事物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地球上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没有乐趣的负担,于是他哭泣着重新寻找那种能够让他触及到的生活。一位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挚爱之人的丈夫,或者一位失去了独生爱子的母亲只能部分地理解失去神赐的悲伤,因为上帝爱无论从它的力量、它的威严、它的甜蜜,还是从它的无与伦比的美妙和权威性来说都无限超过任何人类之爱,正因如此,圣阶梯约安这样评论失去了神赐的人,即他们比被判处死刑的人或者哭泣亡故亲人的人还痛苦。 失去的意外感以及随之而来的痛苦促使人们去进行特殊的修行;可以想象,那颗在修行中虽已疲惫不堪却仍未寻出结果的心是何等的受折磨。上帝的恩赐只是从远处、在很短的时间里证明了它的可接近性,接着又隐去了。心灵经受着因神离开而忧郁的痛苦折磨;尽管内心一直不断地进行着祷告,保持这种修行很不容易,但是头脑依然变得不够清醒,它遇到了魔鬼;每到深夜魔鬼总是前来打扰,竭力想打断他的祈祷,或者至少是不让能全身心地进行祈祷。在这种斗争场合他的心灵中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这颗心不明白,出现这种现象的目的和原因是什么?修士因心里多次经受痛苦的折磨而哭泣;心灵在忍受着折磨,在寻找着神,而周围却是一群阴郁、无耻、下流、凶恶和丑陋的魔鬼。 《 主啊,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撇下了我?》 历代圣父以自己非常丰富和无与伦比的经验证明,相对来说许多人在转向神之初承蒙了上帝的恩赐,然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保持着那种完全不可缺少的修行,这种修行能够保证在神赐离开时仍重新理智地信守体验到的神赐。修士息庐安就属于这为数不多的人之列。关于那颗离开上帝的心灵是如何受到折磨的,我们在前面大胆地作了讲述。然而这些简短的语言根本无法表达那充满心里斗争的漫漫长夜的意义,要知道他在这种状态下生活了许多年。我们还记得这位并不愿意多谈此事的长老说出的一番话:“如果不是主最初让我认识到,他给予人那么多爱,那么我连一个斗争之夜也忍受不了,现在我经历了许多这样的深夜”。 从主向他显现时起,已经过去15年了。这不,有一次在深夜同魔鬼进行痛苦搏斗的过程中,尽管他做出了最大努力,仍然无法全身心地进行祈祷。息庐安从凳子上站起来,想鞠鞠躬,然而眼前却看到了一个庞大的魔鬼身影,它站在圣像前等待着鞠躬;修行间里全是魔鬼。神父息庐安又坐回凳子上,垂下头,心里难过地祷告道: “主啊,你看到了吗?我想全神贯注地祈求你,但魔鬼们不让我这样。请教会我应当怎么做,才能使他们不打扰我?”于是他心灵深处得到了这样的回音: “傲慢的人总是这样受魔鬼的煎熬”。 “主啊,”息庐安说,“请教会我应当如何做,才能使我的内心平静下来”。 随后,他的心里又听到了上帝的答复: “在地狱中保持你的理智,不要绝望”。 在祷告中同神所进行的这一次简短交谈是神父息庐安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新事件。 一种不寻常的,不可理解的办法;这种办法似乎很残酷,但他却高兴地、感动地接受了。这颗心感觉到,主在对他发仁慈并亲自领导他。对于他来说,保持地狱状态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在主向他显现以前他已经有过这种体验。在上帝的指教中又出现了新内容——“不再绝望”。以前他曾经陷入绝望境地;如今在经历了许多年艰辛斗争和经常神离开的状态以后,他又忍受着如果不是绝望,那么至少是接近这种状况的折磨。关于看到主的记忆使他没有达到最后的绝望境地,但是失去神赐的痛苦一点儿也不轻。确切地说,他所经受的那些也是一种绝望,只不过同前者相比是另一种类型。这么多年来,尽管出现了他全力克服的许多困难,但他并没有达到所希望的结果并且因此有时丧失了获得这一结果的希望。在祈祷和经历了艰难斗争以后,他从凳子上起身,向神鞠躬,然而眼前却看到准备接受鞠躬的魔鬼站在那里。这时他的心里极度痛苦,这就是主亲自为他指明的通向专心祈祷的道路。 我们认识到,任何用言语来表达深层精神活动的尝试都显得手段不充分,然而又没有更好的、我们能够运用的手段。 神指教神父息庐安的实质表现在哪里呢? 表现在尔后不是抽象地、精神地,而是实实在在地为他心灵打开的那一切,表现为一切罪恶之根,死亡之源在于傲慢,表现在神意味着谦卑(смирение),正为如此每一个想得到上帝的人都应当得到谦卑。他认识到,在神显现时他所体会到那种基督式的无限甜美的谦卑,是上帝爱和神之存在的不可剥夺的特征。此后他真正认识到,全部修行都应当向谦卑靠拢。 现在修士息庐安的心里充满了喜悦,这种喜悦以一种特殊的、世人所不了解的形式表现出来。他有机会实实在在地认识存在的奥秘。噢,主是多么仁慈:他为谦卑的奴仆开启了自己的奥秘并且为他指明通往永生的道路。从此息庐安将会全身心地保持神亲自为他指明的道路。 修士息庐安的精神生活开始了一个新阶段。主对他的第一次显现充满了无可名状的光;它为修士带来了丰富的体验,足够的爱,复活的快乐,由死到生的真正和真挚的感情,但是一种疑惑不由自主地产生:这种光究竟为什么隐去了?按照主的说法:“没有人从我这里将你们的喜乐夺去”(约安福音/约/若16:22),为什么这种赐予不像主讲的那样具有不可分割性?是赐予本身不完备,还是接受它的心灵不能把它带走? 现在失去的原因找到了:心灵既无智慧,也无体力将赐予带走。正是现在息庐安得到了“智慧之光”;从此他开始“领会圣经”;一种通往拯救的道路出现在他敏锐的目光中;圣人行传和圣父作品中的许多秘密向他揭开了。 在灵魂深处,他已经认清了圣色拉分·萨罗夫斯基内心斗争的奥秘。后者在祈祷过程时,主在教堂里向他显现,受失去神赐和神离开后的感情折磨,他在荒野石头上站了一千昼夜,呼喊着:“上帝阿,赋予我这个罪人仁慈吧”。 “相信吧,孩子们!哪里有撒旦,哪里就有我” ——伟大的圣人皮缅回答自己学生们的真正意图和力量他体会到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伟大的圣人安东尼被神派遣到亚历山大里阿的一个鞋匠那里学习手艺:从鞋匠那里他学会了思考:“大家都会得救,我一个人将牺牲”。 他清楚,伟大的圣人希索伊曾经告诉学生们:“谁能拥有安东尼的想法?况且,我知道那个能够拥有这一想法的人”(这个人就是希索伊本人)。希索伊指的正是这一意思,即“所有的人都将得救,我一个人将牺牲”。 他看出了,现在也懂得了埃及圣人马卡利说“走进心里并且在那时同撒旦作斗争”时的意图。他指出了为基督而痴癫的人所面临的任务,还有那些伟大的苦行圣父们,如维萨里昂、约旦的格拉西姆、伟大的阿尔谢尼等所走的路。 噢,上帝是多么仁慈;他让自己谦卑的奴仆息庐安认识到自己的奥秘,为他打开了生活之路;他不是抽象地、理性地,而是“以最物质的方式”,即实实在在地揭开奥秘的。 他切身体会到,同恶,宇宙之恶斗争的精神战场是人的内心。他领悟到最深刻的罪恶之源是傲慢,这个全人类的祸患将人们与神隔开并且使世界陷入无数灾难和痛苦的境地;这是真正的死亡之根,它以绝望的阴影笼罩着全人类。从此,息庐安这位出色的精神巨人全力以赴地集中在为争取基督式谦卑而进行的祈祷上,这种谦卑在神第一次显现时他得到了,但没有保持下来。在灵魂上转向圣父生活以后,他发现,通往永恒神性生活的道路总是在教会里并且数个世纪以来通过圣灵的活动世代相传。 许多接触过修士们,其中包括长老息庐安的人,并没有看到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此他们感到不满意甚至失望。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们以不可信的尺度、不正当的要求和挑剔的目光看待修士。 修士处于一种不间断的、并且经常是非常紧张的修行状态。然而,东正教修士不是(伊斯兰教的)游方苦行者。那种以专业的修炼方式达到心理力量的独特发展的做法对他并没有吸引力,因此他给许多无知的神秘主义生活的寻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修士进行着强有力的、不懈的、顽强的斗争,其中一些人像息庐安一样进行着世人所无法理解的宏大斗争,以便扼杀自己内心骄傲的野兽,成为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按照完美的基督形象塑造的人,即平和与谦卑的人。 这是一种异样的、世人所不理解的基督教生活;在这种生活中一切都是悖论式的,一切从程序上看都似乎是与人世间相悖的,也不可能用语言把它解释清楚。通往理智的唯一途径是创造上帝的意志,即遵守上帝的训诫;这里神本人指明的道路。 在接受了上帝的启示以后,修士息庐安坚定地转到了精神道路上。正如他自己表述的那样,从那一天起,他“喜爱的歌曲”变为: “我快要死去,我的一颗告解的心将进入拥挤的黑色地狱,在那里我一个人将在阴暗的火焰中受煎熬并且对着主哭泣:你在哪里,我的心灵之光?你为什么抛开了我?没有你我不能活”。 这件事很快影响到心灵世界并促使他全身心地进行祈祷。然而就连这条火焰般的道路事实上也并不短暂。 上帝的赐福再不像以前那样抛开他;他感觉到内心拥有这份赐福;他察觉到了神活生生的存在;深层的基督世界降临到他的头上;圣灵重新赋予他爱的力量。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不理智;虽然经过长期和艰苦的斗争他变得睿智了;虽然他成长为一位伟大的精神斗士,然而即使现在,他仍然为人性的动摇和变幻所困扰,当上帝的赐福减弱时,他继续以不可言状的内心痛苦形式哭泣。这样又过了整整15年,直到他在无法从外部表达的一瞬间内获得了智慧之力来反映曾经令他深为吃惊的事情为止。 伴随着神赐力的增强和持续时间的增多,息庐安心里对上帝的感激之情与日俱增: “主啊,如何感谢你给予我的这份新的无法表达的仁慈:你向一位无知和有罪的人打开了自己的奥秘。世界正在绝望的枷锁中毁灭,而你却向我,一个最不起眼儿和最糟糕的人打开了永恒的生活。主,我不能一个人领受,让整个世界都认识你吧”。 逐渐地,为不认识上帝的世界而忧伤开始在他的祈祷中占主导地位。“为人类祈祷就是为他们而牺牲”——接受了圣灵赋予的基督之爱的长老说。 基督之爱是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一种至福,与此同时,这种爱也是一种最痛苦的受难。 用基督之爱的方式爱一切就意味着喝他一杯酒,即作为人的基督亲自请求圣父“顺便带来”的那杯酒。 经过全身心的祈祷,苦修士体会到灵魂的巨大奥秘。理智开始进入内心,首先是肉体的心,接着理智便进入到本质上已属于肉体的内心深处。他找到了那颗深层的心,一颗精神的,玄妙的心,而且从中看到,全人类的存在并不是与他毫不相干的、旁人的事,而是与他的个人存在密不可分的事。 “我们的弟兄就是我们的生命”长老说。 借助于基督之爱所有的人都被看作是我们个人永恒存在的一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像爱自己一样爱近人——他开始不再把这一训诫理解为一个道德标准;他认为“作为”一词指的不是爱之尺度,而是存在的本体论共性。 “父不审判什么人,然而全部审判都是交给圣子的......因为他是人子”(约安福音/约/若5:22-27)。这个人之子,世界的大法官,在最后的审判中将说,他本人是“代表了这些小人物的统一体”;换言之,他将每个人的存在同自己的存在,包括自己的个性存在概括在一起。人之子就是全人类,是“亚当”之子,他领会了自及并且为亚当而受难。使徒保罗 说,我们也应当拥有基督身上所具备的那种思维和感情方式,那种生活体制(致斐利彼人书/腓/斐2:5)。 圣灵在向息庐安传授基督之爱的同时,也使他能够真正地以这种爱的方式生活,切身体会全人类的生活。怀着为全世界哭泣的深情而进行的最后一次紧张的祈祷使他感到亲切并且像坚固的蜂胶将他与“整个亚当”联系起来。对于他,一位经受了心灵复活的人来说,把每个人当作自己的永久弟兄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在人间生活中存在着人所共知的连续交替,但在永恒中我们大家却是一个统一体,正因如此我们每个人都应当不仅关心自己,而且还要关心一切统一。 在有了地狱般折磨的经历以后,在聆听了上帝的指教——“在地狱中请保持你的理智”以后,长老息庐安尤其重视为地狱中受煎熬的死者进行祷告,当然他也为活人和未来的人祈祷。在他那超越了时间界限的祈祷中,有关人类生活中暂时现象的想法,有关仇敌的想法都消失了。他得以在为世界忧伤的过程中将人们分成已经认识上帝的和没有认识上帝的两类。对于他来说,意识到人们将在“另类的黑暗”中受煎熬——这是一件难以容忍的事。 我们还记得他同一位修士 - 隐修者的交谈,那人说: “神一定会惩罚所有的无视上帝的人。他们将在永恒的火焰中燃烧”。 显然,他对那些人将受到永恒火的惩罚很满意。长老息庐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对此回答说: “请告诉我,如果把你放到天堂里并且你从那里看到某个人是如何在地狱之火中燃烧的,你能心安理得吗?” “那怎么办,是他们自己的错”,那人说。 这时长老表情悲凉地回答道: “爱不应当带来这些......需要为所有的人祷告”。 他的确为所有的人祈祷;为自己祷告已经不是他的固有属性。所有的人都被确定为有罪,大家都失去了上帝的荣耀(致罗马人书3:23)。对于他,一人在容许的范围内看到过上帝的荣耀并且经历了失去荣耀之痛苦的人来说,这种失去的想法是沉重的。当他意识到人们在生活却不知道神及神之爱时,他在深情地祈祷,以使主凭着自己无可言状的爱让人们认识他。 直到到生命结束以前,尽管力量在枯竭,病情在恶化,他仍保持着小睡的习惯。他有很多时间用于单独祈祷;他不间断地祷告,依据环境改变着祷告方式,但特别加强了夜间,即早祷以前的祈祷。 那时他为活人和亡故者祈祷,为朋友和敌人祈祷,为所有的人祈祷。 在那些漫漫长夜,当他为世人祈祷时,他想的是什么?感受到的是什么?他向神说了些什么呢? 长老的一些录音能够为这些祈祷作例证;它们能够使我们相当近地去认识这位已经离开我们的圣人的内心秘密。 这些祷告说得非常慢,一句接一句地进行。每句话都有力地、深深地抓住人的整个物质外壳。整个人都集中在一起;甚至在体力上也集中在一起。呼吸在变化,变得困难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屏住了,目的是不让自己的“鲁莽举动”破坏灵的意向和注意力。 整个头脑、整个心、整个身体都完完全全地集中在一起。思维在无形地思考着世界;心在无形地为世界受煎熬,在心灵内部这种煎熬已经达到了极限。心,确切地说整个物质存在都被哭泣所笼罩,都深深地陷入哭泣之中。 长老的祈祷言词不多,但持续了很长时间。 经常是没有言语的祈祷。在特殊的综合状态下头脑能够一下子想到一切。在这种情况下心灵处于那样一种边缘,即每一分钟它就能够失去世界和自己身体的各种感受,头脑停止了对单个概念的思考;人的灵魂以肉眼看不见的方式所看到的只有神;那时他忘记了世界,祈祷也中止了,他只是在一种不可名状的惊奇中处于神里面。 “当整个头脑都在上帝里面时,世界就完全被忘掉了”,长老说。 当逗留在上帝里面的经历结束以后,由于人所无法理解的原因,再没有祈祷了,然而心灵却充满了和平、爱以及极度的宁静,同时还伴有因神离去而产生的一丝忧伤,因为心灵本想永远与他同在。 这时心灵仍然感受着直觉的残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