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要成为我自己,我必须放弃假我:为要寻获我自己,我必须超越自己;为要生活,我必须先死亡。 理由是:因为我乃是在自私中出生的,因此为使我更真实,更自我化的本性努力,只能使我更不真实,更不像我自己,因为它们绕着谎言旋转。 不认识天主,以自己为中心而生活的人们,妄想只有维护自己的欲望野心和要求,与世界拼命斗争,才能够找到自己。他们以为要达到做人的目的,必须想法子骑在别人的头上,攫取一些有限的财货来强调他们与比他们少有的或甚至穷人的区别。 他们只能想到一种使自己变成真实的方法:把自己和其它的人隔离,在自己和他人之间筑起对比和区分的高墙。 我拥有你所没有的。我是你所不是的。我得到你没有得到的钱财,我获得你永不能获得的东西。因此,你痛苦而我快乐,你被蔑视而我受赞扬,你死亡而我生活;你是无而我是有,并且因为你是无更显出我是有,于是,我可以消磨一生的时间来欣赏你我间的距离;有时候,这甚至帮助我忘却那些能力比我强的人,免得我一想到他们就妒火中烧。 度这种生活的人,是生活在死亡之中。他不能找到自己,因为他已经迷失,他已经不是一个实体。相信自己的人,是在作一个噩梦。当他死的时候,他发见他早巳停止存在,因为 天主,无限的实体,在祂面前呈现万有存在的天主,将对他说:「我不认识你。」 这又使我想到精神骄傲病。我正在想那侵袭入圣人们的心中,在他们的圣德还没有成熟时就把它吃掉的特殊非实在性。在每个热心人士的心中,都潜伏着这类的蠕虫。他们一做了某些自己知道在天主眼前是好的工作,立刻要把它的实体归诸自己,把它当为自己的。他们喜欢把德行归诸自己而毁灭了它们,用本来属于天主的价值,装饰他们自私的幻影。谁能够逃避那潜藏的愿望,想脱离群众而去呼吸不同的空气呢?谁能够行善,而不想在它们中尝到一点自以为高于罪人一筹的甘昧呢? 当这毛病达到被视为谦逊的时候,就十分危险。当一个骄傲的人自以为谦逊时,就没有救药了。 这里有一个人,他曾做了许多他的肉体所不易接受的事情。他曾经历过许多试探,做了不少工作,并因天主圣宠的帮助,获得勇毅和肯牺牲自我的习惯,最后,他终于能够使劳作和苦难变成轻易的。他的良心应该得到平安是可以想象的。但在他还没有意识到时,那与天主意志结合的纯粹平安,已变成了爱个人优越的自满。 他努力苦干且终于成功的快感,偷偷地告诉他说:「我是一个圣人。」那时,他意识到别人在羡慕他那快感烧成一种甜饴的,吞噬的火。他觉得那火的温馨与天主的爱极相似。养育它的德行是和养活爱德之火的德行一样的。他沉迷在自我欣赏中,并且想:「这是天主的爱火」。 他想他自己的骄傲是天主圣神。 快感成为他一切工作的准绳。在那些使他在自己跟中可羡可慕的工作中,他所尝到的甜味,驱策他去守斋、去祈祷、或隐居独处、或写许多书,建筑教堂或医院、或树立无数的机构。当他的工作都成功时,他想他的满足感,是圣神的慰藉。 快乐的隐秘声音,在他的心中歌唱着:「我和其他的人不同。」 一旦他走上这条路,这个自我满足所能驱策他用天主的名字和祂的爱,借口为着祂的光荣所做出的恶,就无法衡量了。他这样欣欣自喜,以致他已不能再忍受他人的劝告——或长上的命令。当别人违反他的意愿时,他谦逊地合起双手,好像暂时准备接受似的,但在他的内心却说着:「我被凡俗的人所为难。他们不能了解我这个被圣神所引导的人。圣人们的情形常是如此。」 从此以后,他比以前更倔强十倍。 当这样的一个人,以为自己是天主的先知或使者,或有改革世界的特殊使命时,事情就太可怕了。 然而,我不但在天主那里,还得在别人身上,找出我的真相。 如果我把自己和人类隔离,把自己当为超人,我将永远不能寻获我自己。 有些人变成独居修士,或者只因为他们想,要成圣必须逃避其它的人。但是选择独居生活的唯一合法理由,是相信它不但能帮助你爱天主,而且也能帮助你爱其他的人。不然的话,如果你进入旷野,只想逃避你所厌恶的人类社会,你将不能找到平安,也不能找到宁静:你只是把自己分离出来,以参加魔鬼的队伍。 到旷野去吧,不要想逃避人群,而是想在天主内找到他们。 除了内在的隐修外,没有真正的隐修。而内在的隐修,除非一个人接受他与别人关系中的真正地位,是得不到的。一个人还在想着自己的才能,圣宠或德行,把他们和别人区别出来,并欲高人一筹,他不可能有真正的平安。 天主给我们圣宠、才能或德行;不是只为我们个人的好处,我们大家是互为肢体的,给任何肢体的任何东西,就是给与整个身体的。我所以洗脚,并不是要使脚北我的面容更好看。 圣人们爱圣德,并不是因为圣德把他们和其余的人隔离,使他们高出我们一筹,相反地,却是因为它使他们更接近我们,并且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置他们于我们之下。他们的圣德,是为的能够帮助我们,服务我们——因为圣人和医生护士一样,在他们是健康的,拥有治疗疾病的技术的方面说,他们比病人好,然而他们使自己成为病人的仆役,把自己的健康和技术贡献给他们。 圣人喜欢成圣,并不是因为圣善使他们得到别人的羡慕,而是因为圣德使他们能够羡慕其它每一个人。圣德给与圣人一种眼光可以在穷凶极恶的罪人身上,发见好处。圣德替他们解下判断他人,谴责他人的重负。 谦逊里面有极大的自由。几时你还要捍卫那你自以为重要的假我,你就失去心灵的平安。 一旦你把那阴影和别人的阴影比较,你就立刻丧失所有的快乐,因为你已开始在非实体中交易,而在于那不存在的事物中,是无快乐可言的。 一旦你开始对自己认真,认为你的德行是重要的,因为它们是你的,你就变成自己虚荣的囚犯,甚至最圣善的工作,也将蒙蔽你欺骗你。那么,为要维护你自己,你就吹毛求疵, 到处窥伺别人行动上的过失和毛病。你更无理性地夸示自己和你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你就更趋向于用责备他人来建立假我的观念。有时候,有德行的人也怏怏不乐,因为他们已潜意识地相信,他们要得到快乐,必须自己比别人更有德行。 当谦逊把一个人从重视自己的工作和声誉中救出来时,他发现只有我们把自己完全遗忘,纯粹的快乐才是可能的。只有我们已不再注意自己的生命,荣誉和优越,才能够完全自由地在成全中只为了天主而奉事天主。 一个人在自己灵魂之内,干他所认为必须做的事务,不是为天主的光荣,而是为了他自己,他愿意成为有德行的人,不是因为他爱天主,而是因为他盼望欣赏自己的德行。可是每天的每分钟,都要带给他一些挫折,使他伤心不耐烦;就在这不耐烦之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的真面目。 他计划做辉煌的事业。他无法想象一个头上没有光圈的自己。于是当每天日常生活的琐事,不停地提醒他自己的渺小和庸碌之时,他便感到惭愧;他的骄傲,拒绝接受一个健全的人决不会感到惊讶的真理。 有时候,其至专务神修,最热心的人,也常会浪费光阴于互相竞争,结果是除了自讨苦吃外,毫无所得。 耶稣不止一次责备宗徒们,互相争论,想夺取天国的上座。他们中间有两个,雅各布伯和若望,甚至想在天国上坐在祂的左右边。在圣人们的传记中,也常常发见他们意见不同。伯多禄常常和保禄意见分歧,菲立·耐里不赞同嘉禄包劳米奥。有时候,最圣善的人,是性情暴燥,不容易和别人和睦共处的人。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是因为你想圣人们都是十全十美的,不必和什么毛病苦斗。但是有时侯,天主许可他们在达到圣德的高峰时,还保留一些缺失和弱点,瑕疵和怪僻,使他们的圣德,在自己和别人的眼前隐而不显。假如所有圣人的圣德,皆昭然于世,他们就得不到同居人的磨难、批评、蔑视和反对,来琢磨和成全自己了。 安心于你还不是圣人吧,虽然你知道唯一值得生活的事情是圣德。那么,你将满足于让天主在你所不明白的道路上,引领你进入圣域。你将旅行在黑暗中,不再关心自己,也不再和别人斤斤计较。走过那条路的人,终于发见圣德存在于每一事中,而天主环绕着它们。在放弃了一切与他人竞争的愿望之后,他们骤然苏醒过来,发现到处都有天主的光荣和快乐,他们能够因为看见他们的德行和优长而高兴,比看见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高兴,他们在邻朋的灵魂上,看到天主圣光的反映,使他们已再没有力量,去责备在别人身上所看见的任何弱点。 就是在最大的罪魁身上,他们也可以看到别人不能够发现的优点和好处。至于他们自己,如果他们也想到自己的话,绝不敢再和他人比较。比较德行高效的观念,现在已变成不可想象的了。但它已不再是痛苦和悲哀的泉源:他们终于达到这个地步,把自己的卑微视为理所当然,不再对自己发生兴趣。 因我是在天主的肖像中被造成的,所以可以说「爱」是我存在的理由:因为天主就是爱。 爱是我的真相。无我就是真我。爱是我的真性格。爱是我的名字。 因此,如果我做任何事,或思念任何事,或说任何话、或认识任何事、或愿望任何事,不是纯粹为爱天主的缘故,它就不能给我和平、安息、满足或快乐。 为寻找爱,我必须进入爱所隐藏的圣殿:即天主的本性。而为进入天主的圣域,我必须和祂一样神圣和祂一样成全。这不是用我自己的力量,用我自己的努力,或和他人竞争,所能达到的。这意指放弃人所能追随或所能明了的一切道路。 没有爱的我,不能变成爱,除非天主先把我和祂自己同化。但如果天主遣来祂的爱,祂自己,在我内和我所做的一切内有所行动并爱,我即将被改变,我将发见我是谁,消失自我于天主内,以拥有我的真身分。 这就是所谓圣德。 神修生活的最大矛盾之一是:一个人不能进入自己的最深处,并经此进入天主之内,除非他能完全离开自己,虚化自己,并在无私的纯爱中,把自己给与其它的人。 于是,神秘生活最可怕的幻觉之一,是企图把自己囚禁在自己的灵魂中,这样去寻找天主,用坐禅的方法塞闭所有外在现实,把自己蜷伏在自己的思维中,隔离世界和人类。 幸亏,多数企图这样做的人从来没有成功。因为自我催眠正是默观的反极。只有天主用祂的光和祂无限的爱火,侵入我们的三思五官时,我们才能获得天主,但是麻醉思想,把自己和一切生存隔离,只能使你无能力接受默观之源的爱。 我愈和天主同化,也就愈和所有与祂同化的人同化。祂的爱将生活在我们的中间。祂的圣神将是我们的共同生命:我们大家的生命,也是天主的生命。我们将用天主爱我们和爱自己的同一爱情,来互相爱,并一起爱天主。 基督曾为众人结合为一体祈祷,宛如祂在圣神之内,和圣父合为一体。因此,当你和我达到我们真正的使命时,我们将发现,不但我们完全相亲相爱,并且我们都是生活在基督之内,基督在我们之内,我们都成了「一个基督」。 默观生活的最高境界,并不是许多分离的个人的天堂,每人各自瞻仰着天主:它是一个爱海,在所有被选者、天神和圣人们的「一个身体」和「一个灵魂」中渍涌;并且,如果他们的默观没有被分享,或只有少数的灵魂分享,或只分给那些只能享受较低层福乐的神体,这种默观将不是完满的。 我在天堂上,在默观天主中,将得到更大的喜乐,如果你也在那里分享它;更多的人分享它,我们大家的喜乐也就更大。因为除非默观被分享,它就不是最完满的。我们不能尝到天主光荣的满全的欣喜,除非把那无穷的恩泽,分施给人,流溢发射光荣于整个天堂,在别人身上都看见天主,心知祂是我们大家的生命,我们在祂内是万众一体。 就是在世上,虽然没有那样显明但情形也是一样的。只有在信德的荫庇中,我们才能够意识并享受到这团结。就是在此尘世,我们更与天主独处时,我们彼此就更互相联结;不但和天主,就是和人群,默观的沈静也是深邃的、丰满的、是无涯际的社团。不过在目前,我们最好还是忘掉它,因为它不能搅扰我们的想象。因为如果我们在默观中,还惦念个人并思念他们,那将会使我们离开天主,因而阻止我们与他们的精神结合。当我们不再清晰认识他们时,我们就更真实地和他们在一起。因为我们都是在过渡中,等待在他们中清晰显明地找到天主。在时候还没有到来之前,我们都是在同一的幽暗中,看见他们和天主;这就是默观。 我们越和天主独处,我们彼此就越互相接近,在幽暗中;却是在一起。我们愈遵照天主的意志和爱德,一起工作,活动、来往、就愈在祂内增长,虽然我们是在孤独中。 我们愈孤独,就更加互相靠近:我们愈进入社会中——爱德的真社会,而不是城市和暴徒的乌合之众——我们就更和祂独处。因为在我的灵魂中,和在你的灵魂中,我发见同一个基督——我们的生命;祂也在我们的爱中找到自己,而我们都一起找到天堂,就是在圣神身中分享天主圣父的爱。 我的真正人格,只能这样在神秘基督的身上完成,就是透过我,基督和祂的圣神,能够这样爱你和众人以及天主圣父,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爱发自天主,把我们集合于天主,为的透过我们众人,返回天主,并在祂无穷仁慈的激流中,把我们都带返到祂那里。 所以我们都成了通路和窗户,天主经由我们,使祂的光明返照在祂的屋宇中。 当天主的爱在我身上时,天主能透过我爱你,你也能透过我爱天主。如果我的灵魂向那个爱关闭,天主对你的爱,你对天主的爱,以及天主在你和我身上对自己的爱,将得不到那只有透过我、不能透过其它任何人的特殊表达。 因为天主的爱在我身上,它能从一个特殊的方位流向你,但如果天主不生活在我身上,那方向就被阻遏;又因为天主的爱在你身上,它能从一个非此不可的角落流向我。并因为它在我们俩身上,天主得到更大的光荣。祂的爱多得到两个不然将不能表达的方式:换句话说,两个没有祂即不能存在的喜乐。 让我们生活在这爱和快乐中吧,你、我和我们大家,都生活在基督的爱和默观中:因为这是我们找到真我、并互相寻获真面目的地方。只有在这爱中,我们才终能成为真实的。因为在这里,我们最真确地分享到一体三位之主的生命。 天主在互有实体关系的三位中,无限地抗拒自私的任何阴影。因为一个天主不是分开存在,在祂的独一中孤立的:祂是以父、子和圣神的身分存在的。这三位是一体;但离开祂们,天主已不是以一体存在。祂是三位,却是一个天主。三位不是互不相关的、孤立的。他们是一个,却存在于相互的对视中。 这只在三位中存在的一个天主,是多数关系形成的一个环,其中,祂无穷的实在——爱,永是同一的,万古常新,常圆满,常是整体,常开始,没有穷尽,绝对的、永远的、完满的。 在圣父内,天主无穷的爱常常开始;在圣子内,它是常盈满的;在圣神内,它是完美的;它万古常新,生生不息于它永远的泉源内。但如果你从一位到另一位,前后跟随着爱,你永远不能追上,因为你永远不能把爱迫到一隅,把它拿下来,把它当为其中任何一位独有的,好似一位可以把三位的爱的果实,归为己有似的。因为三位的一个爱,是无限丰满的,它慷慨施给人,总不停止,也从来不被拿走,但是常常在施给人,接受只是为要完全分施。 因为天主的爱,从没有找到一个能够阻止和消耗它的「自我」,所以天主的生命,是绝对无穷的、完全的、不涸竭的。因此,在天主内,不可能有自私,因为天主的三个自我,是大公无私的三个实体关系,在祂们共有生命的洪流中,洋溢着最大的喜乐。 天主的内在生命是完美的默观。我们的喜乐和生命,本来无非是分享祂们的生命。在祂们内,我们终有一天要完全生活于天主,生活于彼此之中,犹如天主三位,生活于彼此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