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注的默观生活,并不常常是在一种强烈的光照中经验到天主而开始。灵魂自由的时刻,摆脱通常步骤的辛劳的盲目和无助,常是比较罕有的。并且,我们不难辨认出这些理解恩泽倏忽的强烈闪光,这些鲜明的「黑暗的光线」,直射人灵魂中,改变人整个生命的行程。它们自己带来了自己的信念。它们从我们的眼睛除去瞎盲,一如除去鳞片。它们在我们身上种植下这么深、这么平稳、这么新颖的确然性,不容易被误解也不会很快被遗忘。 但如果一个人在成为默观者之前,要等侯这些经验,他可能要等很久,甚至等一生;或许他的期待要成泡影。 比较通常的是:心灵从天主那里学习默观,不是在骤来的闪光中,而是不可察觉地,一步一步地。事实上,没有在纯信德的黑暗中长期的经历考验和逐渐的进步,将永远无法真正学习默观。因为一些孤立的,虽然强烈的理解之光和智慧,并不会使一个人成为真正的默观者;默观的祈祷,惟有多少成为习惯性的,才真正适合它的意义。 达到默观的通常道路,要经过沙漠,那里没有树木,没有美丽,没有泉水。精神进入一个旷野,盲目地走向那似乎要离开的景象,离开天主,离开一切完满和喜乐的方向。几乎不可能相信这条路正是引到白骨遍地的荒原——我们所有盼望和善意的毁灭。 这荒野的远景,惊恐了大多数的人,以致他们拒绝踏上灼人的沙土,在岩石中旅行。他们不能相信,默观和圣德,要在荒野中去寻获。那里没有食物,那里没有遮蔽,没有休息,也没有给予想象、理智和本性愿望的清凉剂。 他们坚信成全必须用对天主光辉的直觉,和意志在爱火中的热烈志向来衡量,他们相信圣德必定是可以感觉出来的热忱和可以捉摸的成就的事,对于一种若不悦乐理性,不能用慰藉和可觉的喜乐滋润思维和意志的默观,他们就觉得毫无兴趣。他们希望知道自己是走向哪里,看见自己在做什么,因此一旦进入那自己的行动瘫痪了,不能再结看得见的果实时,马上就转身,返回到那能确定自己的所为和自己的所在的沃野。如果他们不能达到这样殷切期望的成就,至少他们使自己相信已有很大的进步,假如他们念了许多经文,行了许多克苦,讲了许多道理,阅读(甚或著作)许多书籍和文章,浏览过许多默想书,做了几百种不同的 新热心工作,在大地上印遍了朝圣的足迹。这些事在本身并不是不好的;但在人生的一些时侯,它们会变成一个逃逸,一种镇痛剂,躲避在黑暗、迷茫、无助中受苦的责任,拒绝天主把我们的假我褫去,使我们成为那真正被指定要做到的新人。 当天主开始把知识和理解的光,投射到一个引入默观的人的精神时,所得的常不是塞满,而是被击溃的经验。 心灵觉得自己艰难地进入一个奇特而寂静的黑夜中。这夜是够平静的。但它是非常的奇特。思维受牵制并且很困难。对于理性和精神的活动,生出一种疲惫和厌恶的特殊迟钝感。同时,灵魂又深恐这新的无能是罪过,不成全的象征。它企图逼迫思想和意志去活动。有时候,它拼命从自己挤出一些热忱的感觉;可惜,这是它所可能做的最坏之事。它一度曾有过的对天主所有绚丽的印象和概念、一扫而光变成了不愉快的可怖的紊乱。什么地方再也找不到天主。祈祷的声音,从这死穴的四壁,飘回空洞的回音。 如果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让他的精神在恐惧,不耐烦和焦急中被带走,他将陷于停顿的地步。他将扭曲、磨难、转移自己,企图再看见一些光线,感到一些温煦,夺回那些已不能再发见的旧安慰。终于,他从晦暗中逃出,陶醉在他初次碰到的光线中。 但是另一些人,在那天主开始引导他们走的荒野中,无论遭受到多大的迷惑和不舒服,他们还感到一步一步被拉进那荒原。他们不能思维「不能默想」他们的想象,以各种他们所不愿意看见的东西来折磨他们。他们的祈祷生活,没有光、没有愉快、没有任何热心的感觉。 在另一方面,他们以某种本能觉得,平安还存在于这晦暗的中心。某种东西激发他们保持安静,信任天主,静静地听候祂的声音;安心忍耐,不必焦急。不久,他们就发觉,各种要默想的无用的努力,只更搅扰他们;但同时,当他们静静居住在这赤裸信德的无言中,休息在单纯而睁着眼的警醒中,密切地注意那困惑他们的晦暗时,一种精微不可思议的平安,就开始渗透他们的灵魂,以深邃不可言喻的满足感占有它们。这满足是纤细的,暧昧的。它不能被掌握或被认出、它没有焦点可以被看见。然而它在那里。 它是什么呢?不容易说明:但人觉得多少可以把它总括为「天主的圣意」,或简单地说,「天主」。 谁不让他的精神,被枯燥和无助所颠覆和打倒,却让天主平静地引他穿过荒野,除了对天主的纯信德和依赖外,不愿意其它的帮助和指导,这样的人将达到和天主深密的结合。 谁不怕把他所有灵修的进展,都委托在天主的手中;把祈祷、德行、功绩、圣宠以及其他的恩泽,都用来保有天主,将很快被引到和天主结合的平安中。 正如信德之光对于理智是幽暗,思想和意志在默观和爱中的极超性行动,初看来好像是没有活动的。因此,我们的本性官能,就焦急浮躁,不肯保持宁静。它们希望做自己行动的唯一原理。它们想自己不能照所喜欢的去行动,这个念头,给它们带来苦痛和羞辱,这是它们所难忍受的。 但默观把我们提升而高出我们本性能力的领域。 当你所搭的飞机飞近地面时,你意识到好像很快地向前进:但在同温层中,虽然你可能前进快七倍,却完全失去速度的感觉。 几时我们得到任何合理的证明,显示天主正在领着我们的精神进入这样的默观之路,我们就应该安静地留在极单纯的祈祷中,不要去行动、反省,澄清想象,在空虚和警醒中等待天主的意志在我们身上实现。这等待应该是没有焦急的,不故意希望任何闯进我们知识和记忆界限内的经验,因为任何我们所能掌握的或理解的经验,对于天主所要带我们的灵魂进去的境界,都是不相称的,不堪当的。 在这点上,人们所要问的最重要最实际的问题是:有什么妥当的象征,可以叫我们放弃正式的默想,休息在这多少带有被动性的期待中呢? 第一,如果默想和抒情的祈祷是容易的、自然的、有效果的,就不应该被放弃。但当它成为实际上不可能的,或者只僵化和涸竭心灵和意志,或用烦恼充塞它们,或把它们卷入许多分心中,那么强迫你的心灵产生特殊的思想,迫你的意志走过一些特殊化的常规,将是有害无益的。当想象力(虽然它还可能很活动)不再给你愉快和神益,而只使你疲倦和烦闷,甚至当它停在最吸引人的自然或精神事物上时,那就是一个象征,你该放弃主动的默想。同时,如果你由于安息在忠信地等待天主帮助的期待中,寻获了积极的平安和神益,你更好就这样继续下去,不要枉然地折磨你的心灵和意志,为要从它们绞出一点思想和情感来。因为,如果对自己的景况稍加反省,就很容易看出来,你的心灵是被吸收于对天主的广大渺茫的思想中,你的意志是被对天主一个盲目的、摸索的、半理解的愿望所占据。这思想和愿望结合起来,在你的心中产生焦急、幽暗和无助,使澄明的个自行动,同时困难又无益。如果你让自己留在这缄默和空虚中,你将发见这在瞎盲和幽暗中寻求天主的饥渴,在你的身上光辉焕发,同时,虽然你好似还未看见什么可触摸的,平安将在你的灵魂中自己建立起来。 在另一方面,如果干脆放弃祈祷,只叫你的心灵僵化,你的意志石化,而你倚着墙壁,把半小时的默想时间消耗在想你晚餐要吃什么,那么,你最好还是专心做一点事。总之,懒惰常可能把自己伪饰为「安穆的祈祷」或「质朴的祈祷」,变为麻木或睡眠。缺乏活动,并不就叫你成为默观者。 这就是一本书有时候可能帮助你的地方。如果你发见某页或某行有兴趣,尽可以把书阖上,把这意思放在思维中反复存想,把它吸收,凝注瞻观,休憩在思想的一般的、安静的、不费力的思考中,不必注意它的细节,却把它当为整体观察,好似整个地把握体昧某种东西;由此,在等候天主的安静期待中休息。如果你觉得自己分心,访再读你的书本,再读同一句或另一句。你可以利用圣经、或者圣像,或者几句经文。这样做,最好是在圣体台前,但也可以在树林中或在树下。田野山水的宁静,足够使一个默观者乘着他内心平安的波浪,数小时之久徘徊忘返。 默观生活的缺乏活动,只是表面的。在表面之下,心灵和意志被吸入另一种活动的轨道那是—种深邃的,强烈的超性的活动,洋溢到我们的整个存在中,带来不可计算的神益。 并没有这样的祈祷,叫你绝对不做什么事。如果你什么也不做,你也就不祈祷。在另一方面,如果天主掌管你的内在活动,圣神的七恩,是它的直接原动力,那么,你的官能的工作,可能是完全超过意识的,而结果可能不会被看见或理解。 默观的祈祷,是一种深刻的简化的精神活动,心灵和意志休憩在对天主统一的单纯的凝注中,转向祂,注视祂,被吸收在祂自己的光明中;这种单纯的凝注,是完美的钦崇,因为它默默地告诉我们,我们已为天主的缘故,放弃了其它一切,甚至希望脱离我们自己;惟有祂对我们是重要的,惟有祂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生命;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与我们任何喜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