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观者最大痛苦之一,是感到人类至高的爱和理解的方式,放在天主的光中来看时,是多么可怕的、不可避免的粗拙和不足;它们趋向天主,但达不到祂。 你意识到你有一个本性,是命定要获得真福的恩泽的,而这真福,却完全超出你所是和所可能是的一切;发见你除了自我外,毫无所有;发见你缺少了那是你存在的唯一意义的恩宠;这意识和发见的痛苦,真是无法衡量的。于是,自然生活和人类理解的最高成全,人类意志趋向完善的最纯洁最精微的努力,在你看来皆成为庸俗的、无价值的。即便你没有错误和罪过,你所是或所可能是、你所拥有或者所可能拥有的一切,在你眼中都变成了虚无,因为它绝对不会替你取得那完全超出你,却又是你受造的唯一真因的极高恩泽。 更进一步,在这些事的顶点,当你看见你的本性还被自私和罪的紊乱所扭曲和摧毁时;你的生活方式,不停地把你遣返到自己的快乐和利害,把你捆住时;而你能避免它,甚至用你自己的力量亦不堪避免它时,那你的痛苦将是多么厉害?这就是圣人们所谓的忧伤:感到自己的无助,除了自己所没有被指定的是以外,一无所是的痛苦和烦恼。 这时在祈祷中,你所有的甘饴变成疾病。慰藉吓退你,因为对它的一点点尝味,就叫你过饱。一切光明因自己的不足给心灵带来痛苦。你好似再也不敢行动。最微小的活动提示它自己的无用,因羞傀而消逝。 然而,奇怪的,就是在这无助中,我们开始遇到喜乐。我们发见几时我们能安然处之,痛苦就没有这样利害,甚至,当我们被击倒,口对着污泥卧倒在地时,如果我们望德够坚强的话,还可以得到某种平安、富足,力量和友谊。 于是,当平安在灵魂中出现,我们接受自己所被安排的地位时,就开始意识到这最大的贫乏也是我们最大的幸运。当我们被剥去那原来不属于我们所有,除了麻烦外不能给与我们什么财富时,当我们甚至脱离那还不能给与我们人生真目的和真幸福的理智和意志的活动时,那么,我们就开始意识到我们生活的整个意义,就是贫乏和虚无,它们不但不是失败,反而是所有伟大超性恩泽的保证和能力。 ——我们变成好像倒干了水的器皿,可以充满美酒。我们好似拭净灰尘的玻璃,可以接受太阳光,并消失在它的光线中。 一旦我们开始发现这个空虚,就没有什么贫乏,没有什么空虚,没有什么羞辱,能够降低我们的愿望。 那么,我们最大的痛苦,是发见我们还自以为重要,在自己眼中以为伟大,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任何投射在这纯洁的灵魂上的阴影,都是一种幻觉,是对天主纯粹的光线的障碍。 我们也明白,我们的知识和祂的光比较,无非是幽暗。力量是最大的软弱,使我们不能接受祂的强力;所有人性的顾望,欺骗搅扰我们,使我们远离祂。 我们的官能更除净对受造物的希望和努力,更收敛在乎安和内心的缄默中,更趋向那天主所潜藏的晦暗,它们就更感到一种纯洁的,焚烧的不耐烦,希望立刻除去任何达到这虚无的障碍和迷恋,因为只有这空虚才能充满天主。 就在这个时候,隐修士骤然发现会规所定的最简单最基本的弃绝律也有极大的价值。他对于那些所谓补赎的态度开始转变。以前,他对它们抱着一种运动家的紧张,仰赖别人的道义的支持,要有人和他一起守斋、工作和祈祷。现在,他甘愿做这些克苦、工作和贫穷的、艰难的,晦暗的、朴实的事,因为它们给他的灵魂安息,安静他。然而,并不是因为他想它们可以净化成全他自己的灵魂,才去追求它们;他安息于它们,因为他已不能再安息于自己的意志。他的平安是在于他人的意志。他的自由是透过他人依赖天主。 真正默观的人,是受着服从的滋养,他在孩童或初学者的质朴中找到他的平安。但这个比喻也是容易引入歧途的。成熟的默观者,远比孩童或初学者纯朴的多,因为后者的纯朴,多少还是否定性的——可能有繁杂还没有机会发展。但默观者,一切错综都已扫除干净,熔化成统一、虚无和内在的平安。 默观者,受着虚无的滋养,受着贫乏的补助,用纯朴服从解除一切痛苦,在一切事上从天主的意志畅饮勇毅和喜乐。 不必做繁复的推理,不必有任何思想的努力或特殊的行动,他的生命长久浸润在安穆的河流中;这河从天主流向整个宇宙,又把一切带返祂。 因为天主的爱像一条河,发源于天主的本体,无穷尽地灌溉它的受造,以生命、慈爱和力量充满一切。 一切事物,除了我们自己的罪,都是在这纯洁的,不可抵御的洪流中流向我们的。 假如我们宁静地接受它们,以纯洁的无疑惑的信德,和除去一切抵抗心的纯爱,屈服在这洪流的压力下,天主的意志将进到我们自由的深处,在祂自己喜乐的波涛中,把我们的生命,我们所有的行动和愿望带走。只有学会在这巨流中,驰骋游泳的人,方能寻获平安。为他们,生活变成简单的、轻易的。每一分钟都充满喜乐。一切事物都可以理解,假如不在于细节,至少在它们对人生整体的关系上。 但假如我们拒绝接纳祂的意志(这即是罪),我们还是一样要被这洪流所掩没;没有一个力量能够抵御它。 一切烦恼、艰难、痛苦、挣扎、苦闷,最后死的本身,都渊源于我们叛逆天主对我们的爱情。 当「理解的恩泽」在默观中开了我们的眼睛时,千万不要以自己暂时性的行动的噪声,打扰我们灵魂中的天主。我们应该在缄默、安穆,深深的感恩中接纳祂的光明,意识到在这个时刻,我们所能献给祂的最高赞美,是牺牲一切用人类语言赞美祂的努力,抵抗那把祂贬降到我们概念和理解境域内的诱惑。并非我们的语言不能赞美祂:但它只能在另一个阶层上赞美祂。在语言和观念互相分离,在我们脑中定型之前,我们该离开祂,从这深渊里浮起来。 因此,留守在天主的缄默和晦暗中,是对天主最大的赞美。当我们从祂接受这恩泽时,企图从我们灰黯的光和愿望,取得对祂的一些感觉,将是多么可怜的赞颂;因为,感觉只能给我们对祂的本体一些虚伪的,人性的推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