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事物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隐而不露的,但在精神直觉中,苦修士则成为这些事物的目睹者。不过,他所面临的事实是无法讲述这一秘密,因为一旦译成人类的语言,这种秘密向听者展示的则已经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了。人类词汇和概念的语言为将一个人的内心状态传递给另一个人提供了非常局限的可能性。相互理解的必要条件是经验的共同性和相似性。没有这种共同性就达不到理解,因为在我们的每个词语之后都隐藏着我们全部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经验范畴诉诸于各种概念,因而我们大家势必用各种语言说话。然而,由于人类的同质性,通过语言也能在听者心灵中唤起新的体验,并且由此似乎在新体验中产生新的生活。如果在我们人类的相互交往过程中是这样的话,那么在神性活动中这种现象发生得尤其突出。神道在接受它的心灵的内部安排中,以自己的显现确实带来了新生活,还有那种包含在它里面的生活,即永生。 这里指的不仅是我们的手段——语言的不完备,而且还有自己的无知和无能,我们依然允许自己返回到形式上奇怪的交谈——祈祷中,这一点我们在前边已经谈过了,即返回到这样一句话:“在地狱中请保持你的理智,不要绝望。” 读过福音书的人不能不注意基督交谈的独特性。表面和形式上,它们之中似乎没有什么连续性。以同尼科迪姆、同撒玛利特妇女、在最后晚餐上同弟子们的交谈为例。基督的注意力与其说转向说话人的内容,不如说转向它深层的含义和他从神中所能接受的东西。 在长老息庐安的这种祈祷-交谈中也是这样。表面上看,似乎意义不大,而在一些人看来,它似乎简直是荒诞的梦话。但如果把它的真实内容和其中给予息庐安启示的力量向我们打开,那么可能完全有信心地说,我们的一切存在都会被深深地震惊。 长老息庐安几十年来一直“极其痛苦地”号啕大哭,目的是让世界认识神。他意识到,如果人们,——当他想起人们时,总是把他们带到自己心里的祈祷之爱中,——认识到神的爱和谦卑,那么他们就会像使徒保罗那样,把自己的爱好,把吞噬他们生命的一切都作为垃圾(致斐利彼人书/腓/斐3:7-8),作为儿童玩具抛弃,他们开始用自己心灵的全部力量日夜追寻这种谦卑和爱。如果这件事完成了,那么大地的面貌就会发生改变,于是所有人的命运以及整个世界都像长老所说的,“在同一时刻”就会变容。这种力量就是这么大。 当听到当时堕落和诱惑的奥秘以及人的所有精神道路都向他敞开时,或许您感到奇怪吧?在圣灵到来的那一天,十分清楚地向他泊的神性彼得打开的启示是,“在天下人间,没有赐下别的名,我们可以靠着得救。”并且,不仅犹太酋长和读书人对彼得和约安这些没有学问的平民之坚强表示出惊讶,正如圣经中所陈述的那样(使4:12-13),而且我们大家现在也感到惊讶。不由地产生一个问题:“噢,彼得,你这个普通和没有学问的人,从哪里知道赐予天下人间的名字呢?难道你真的知道中国、印度、巴比伦、埃及等国家的文化和宗教历史?” 那些对“睿智和理智者”隐藏的奥秘也向“没有学问和普通的”息庐安打开了。深夜,当超自然的祈祷-交谈发生时,这一时刻在他生命中具有特殊的意义。世界陷入精神不受控制的黑暗中。通往永生的道路不断地用各种语言进行宣传,然而,在各个世代,真正认识这条道路的人却寥寥无几。 “在地狱中请保持你的理智,不要绝望。” 这是一种不明了的表达。什么叫做在地狱中保持理智?这是不是意味着把自己想象成某种类似于人类通过幼稚的想象画出的常见粗俗画?...这里不是这样。神父息庐安像一些伟大的圣父,诸如伟大的安东尼、伟大的希索伊、伟大的马卡利和皮缅及其他人一样,有机会在自己的生命过程中现实地体验到地狱般的折磨状态。这种状态的复现结果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他们按照自己的意志能够在自己的心灵中更新它,通过相应的内部精神运动返回到它那里。当他们心灵中开始以各种形出现某种欲望,尤其是其中最深刻和最细腻的欲望——傲慢时,他们就采取这种行为。 同傲慢的斗争是同欲望斗争的最后阶段。在第一阶段苦修士同粗鲁的肉欲作斗争,然后同易受刺激作斗争,最后同傲慢作斗争。最后的斗争无疑是最困难的。苦修士在自己的长期经验中认识到,傲慢会导致恩赐的失去,因而他通过特殊的内心运动用心灵走向地狱,用地狱之火烧掉自己身上的各种欲望行为。 长老发现,多数人接近这种边缘时,吓得胆颤心惊并且坚持不住了。这就是为什么伟大的希索伊对此设问道:“谁能够携带安东尼的意念?况且我知道一个能够携带它的人(这里指他本人——希索伊)”。 长老息庐安解释道,希索伊指的是伟大的安东尼从亚历山大里阿的鞋匠那里学到的意念。圣安东尼祈求主为他开启他所要达到的水平。于是指示对他说,他还没有到鞋匠的水平。圣人走到鞋匠那里问他是如何生活的,那人回答说,他将1/3薪水交给教堂,1/3交给穷人,剩下的维持自己的需要。安东尼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住在荒野修行所中,处于比鞋匠还贫困的状态中,这些行为不足为奇。他的优势不在这里。当时他对鞋匠说:“主派我到你这里来了解你是如何生活的。”谦卑的鞋匠很尊重安东尼,对他的话很害怕,于是说:“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一边干活,一边观察过路人,心里想:大家都得到拯救,我一个人将死去。” 安东尼是被神派到鞋匠那里学习的;安东尼准备以令整个埃及吃惊的长期而特殊的业绩正确地接受他所听到的话,凭借着神的恩典他感觉到鞋匠意念的力量并且确实认识到,他没有达到鞋匠的水平。回到隐修所以后,他开始学习这种行为。 伟大的安东尼,东方修士风格的创立者在得到理智的同时,也被赋予了携带这种意念的力量。他把这种行为教给那些能够接受的不是牛奶,而是硬食物的独居修士们。隐修所中其他伟大的圣父们也从他那里接受了这种行为,并把它看作无价之宝,将它作为遗产传给后代。这种行为在每个人那里都有自己的语言形式;如伟大的皮缅对自己的门徒说:“相信吧,孩子们,哪里有撒旦,哪里将有我”;不过,本质上它得出的是同一个结果。 圣长老息庐安说:“许多苦修士在接近这种对于洗清欲望所必需的状态时,失望了,因而不能继续走下去。但那些知道“主非常爱我们”的人,就会摆脱最后失望的有害行为并且能够明智地站在它的边缘上,因此既能借助于地狱火焰的力量烧掉自身的各种欲望,同时也不会成为失望的牺牲品。“也不要绝望。” 长老的故事是那样简单,就像亚历山大里阿的鞋匠的话一样简单,就像圣希索伊或圣皮缅以及其他圣父们说得那样简单,但这些话的力度和行为奥秘的深度,一方面,对于任何一个没有相似的地狱般折磨经验的人来说是不知道的,另一方面,对于没有伟大恩赐的人来说也是不知道的。 长老长期的全部苦修生活,尤其是在那一夜之后的生活,都是对谦卑的热切寻找。如果我们想了解他为得到谦卑而奋斗的方式和奥秘,我们就应当在他的几句奇怪言论中逗留一下: “我喜欢的歌是:我很快要死去,我告解的心灵走进地狱,在那里我将一个人在黑暗的监狱中受难并且痛苦地号叫:我的心灵想念主,我含着眼泪寻找他。我怎么找不到他呢?他首先寻找我并且向我这个罪人显现自己。” 当他说:“我告解的心灵进入地狱”时,这不仅是一句话,而且是地狱般痛苦的真正感受,这种痛苦使他的心里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即他能够通过有意识的内部精神运动在自身中并在一定程度上使它们更新。当地狱般折磨的火焰带来未知的行动,即消灭了欲望的意念时,他就用已知的和心中携带的基督之爱的拯救活动来对付这一火焰的全部危害。 在得到回答——“在地狱中请保持你的理智,不要绝望”之后,他学会了这种行为。他因自己“喜爱的歌曲”的第一部分而陷入了地狱,因第二部分又返回到对上帝爱的记忆中,于是他摆脱了绝望,即“也不要绝望”。 能够像长老这样做的人,只能是少数。由于经常处于这种业绩中,心灵具有一种特殊的习惯和承受力,因此关于地狱的记忆是那样强烈地控制了心灵,以至于几乎成为离不开的现象。这种状态的必要性是由下列情况引起的,“生活在世界上并且带有肉体的”人,不断地受到他周围的罪的影响,心灵通过甚至到十八层地狱仍保持谦卑的方式,作为铠甲,得到保护,免受罪恶侵犯。 长老说:“主本人教会我如何保持谦卑:‘在地狱中请保持你的理智,并且不要绝望’。连敌人也以这种方式取胜;当我的头脑走出火焰时,意念又重新具有了力量。” 从我们苍白的和不连贯的言语中不可能得到关于这种极其美好的和无法表达的生活的真正概念。在这种生活中,一种有限的和人的本质能够承受的痛苦同有限的和人类本质能够承受的至福共存。一种现象以奇怪的方式伴随着另一种现象。如果只有痛苦,就不可能搬动它。如果只有至福,也不可能搬动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