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洗时,沈士贤神父送我这一块精致丝织品的礼物--伯多禄的帆船。
第三章 找到宝藏
天国好像宝贝,人遇见了就把它藏起来,欢欢喜喜的变卖了所有财产,买这宝贝。天国又好像买卖人,寻找好的珍珠,找到漂亮的珍珠,变卖了一切,买下了这颗珍珠。
天主的仁慈和恩宠一直在眷顾着世人,每天不断有人找到生命的源泉,认识接受天主教信仰,那时我曾听到洋泾浜有一家人家,原先全家附魔,闹得鸡犬不宁,到处请和尚、道士做法事,结果魔鬼越来越猖狂,后来请到了天主教神父,神父先严斋克己数日,走到现场,魔鬼大声叫喊招架不住。从此全家领洗入教过着安定的日子。这是魔鬼帮着传教。也有的在患病临终时听到了天国的福音,立即悔改认罪,也有的在求学时就读于教会所办的学校,长期薰陶在宗教教育下面而进教,虽然每个人接受信仰的途径各有不同,然而信德是天主赏赐的特别恩典。
领洗时,沈士贤神父送我这一块精致丝织品的礼物--伯多禄的帆船。
一九四八年下半年在中国上海,国民党己节节败退,物价飞涨,有不少的财主富人都纷纷带着细软物品逃离中国。我在香港的二哥也寄来机票,要爸爸和全家分两批去香港。但爸爸说:“我是奉公守法的生意人,不加入任何政党,我看XXX来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在日本人占领时,我们全家也没有逃过难,现在更没有这个必要。”由于阿爸坚持留下来,全家只得陪同爸爸不走了。
就在这段期间我们就读的震旦女中来了数位从国外归来的神父,一位是沈士贤神父,一位是黎培里教廷公使的秘书陈哲敏神父。沈神父湖北汉口人,圣名若瑟,十八岁时即离家留学国外,曾先后到英国、爱尔兰、义大利等国深造。 三十三岁时回国己拥有神学、哲学及政治三个博士头衔,不但学问渊博,智力超人,并享有很高的国际声誉,更可贵的是他婉拒了罗马传信大学聘他为教授的邀请,毅然回国来传教。
我开始接触沈神父,并不是因为崇拜他的学识,而是他平易近人,和年轻人打成一片,在他身上找不到神父的威严,从不发号施令。对我这样一个外教同学来说,喜欢接近这样的神父,他既不说教又从不训戒我们。他在和我们一起谈话说笑中常常因势利导,借着机会来教育我们,例如:有一次他带我们到老大昌蛋糕店请我们吃点心,我说既是你请客,要吃就要吃最好的,神父立刻说:“要最好的,非常正确,在日常生活上要最好的,慢慢读了圣经后爱天主也会像圣女玛达肋纳一样拣选最好的中悦天主了。”我听了这句话,心想沈神父真有办法,我说什么话他都能影射到天主的身上,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中。
又有一次我在物理考试中成绩不很理想,大约只有八十分,我心里很郁闷,认为考试考得不如别人很丢脸。沈神父见我闷闷不乐,找我谈心,我坦率地告诉他我的个性,我不能考到最好等于零分。沈神父教育青年从来不用消极负面的话,他用积极正面的态度来引导我,他斩钉截铁地说:“吾主耶稣也最不喜欢不冷不热的教友,你十分有个性,只要运用得好,一切都是好的。尤其在目前教难来临时期,更需要有刚强个性的教友。圣女小德肋撒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做,但她每天向天主交的试卷都是满分,如今成了一位伟大的圣人。”我当初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我问他:“什么是向天主交的试卷都是满分?”“那就是说每天用百分之百的爱去爱天主”。当时虽然不能懂得其中道理的深奥,但能依稀地理解到如果要成全就得百分之百去爱天主。
我的思想仍反复有矛盾,虽感到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必须有一正确信仰作为人生的归宿,但又畏惧天主教教规太严格,因此总是疑而不决。直到一九四八年放学后的一个下午,我走到慕道班教室时,沈神父已经开始在讲道,黑板上写着“我们有个天上的妈妈”这句话强烈地吸引了我,我急忙找个位置坐下,他说:“天主为了让每个人更清楚地认识圣母,他给每个人都有一位妈妈,每个妈妈对自己子女的爱是那么无私和崇高,天主教会也有一位妈妈中的杰出妈妈,那就是童贞圣母玛利亚。圣母在领报时,明知要完成天主的圣意,必然要接受极大的苦辱,但圣母非常谦逊地回答:『主之婢女在兹,希惟致成于我,如尔之言。』”童贞女生子,这是奇迹中之奇迹,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接着他又结合自己的经历,叙述了一段圣母对他的眷顾。神父说:“有一次我坐飞机从义大利飞到爱尔兰,途中气候恶劣,能见度极低,飞机不幸失事,那时身上佩戴着一只圣女小德肋撒的圣髑,在危急中我紧握念珠,呼求圣母说:若我死去,也无所遗憾,但家中尚有老母,她日夜盼望我晋铎成神父,回国去探望她,望圣母哀怜。”结果这飞机堕入大海,死伤很多人,而沈神父竟毫发未损。对每个人来说,最亲近的人总是妈妈,世上的妈妈已经使我们在生活中有了很大的支持,现在天主还要多送给一个天上的妈妈给我们,而且这位妈妈的权力很大,她可以不断为我们转求,岂不是一件大喜事。从那天开始我就非常认真去上教理课了。
我为什么信仰天主教?其理由有二;一是天主教会每天奉献弥撒圣祭,它是耶稣在加尔瓦略山苦难重演,是天人和好的唯一途径,我们藉着吾主耶稣在十字架上的功劳,得以救赎。其次是刚才所提的圣母玛利亚是我们的中保,是我们在这涕泣之谷的最大的依靠。这是其他任何宗教所没有的。在听了沈神父数次的教理课后,使我清楚地认识到当时是一九四八年底,国民党部队己失去徐州,蚌埠等地,解放军正在渡江南下,南京上海将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那么对天主教会来说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无神和有神永不会妥协。有些教友提起XXX已谈虎色变。不少教友都已纷纷飞离大陆,而沈神父明知山有虎,却往山上行。他本身的善表已使人钦佩。他并且不断向我们讲解:“因时代的不同,仇教者为难教会的手段也因而不同,这里不会设置断头台,更没有斗兽场来处决忠贞信仰的教友,如今他们不让你为信仰而死。仇教者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谎话连篇,鱼目混珠,长时间的迷惑,威胁和利诱。他们的谬论犹似煤气,人们在开始时对它毫不警觉。时间久了,开始头昏目眩,当你知道自己中毒已无力站起去开门窗自救。另外他们更会利用教会中的一些软弱者对我们进行分化,离间的工作,让你们自己人搞自己人,手段非常恶毒。”所以神父一再提醒我们要常醒寤、祈祷免于诱惑。更要常常保持清醒的头脑,纯正的意向,目光坚定地盯着耶稣,不要左顾右盼。现在迫害教会的人不露狰狞的面目,只甜甜蜜蜜、冠冕堂皇的说:“我们不是要你们放弃信仰,我们要爱国,要反对在教会内的帝国主义份子,你们有责任去控诉、揭发他们的反动罪行……”如果有人软弱,听他们的话,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去检举别人,而那些被揭发的人当然要被“逮捕” 监禁。 实质上XX把出卖他人,不道德的行为美其名说是“爱国爱教”。
一九四九年三月我们有十位同学决定领洗,在领洗前需经沈神父口试。当我一进办公室,沈神父开门见山的说:“现在教难即将来到,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教,不是自讨苦吃吗?你知道吗?大的考验即将来临,你准备为信仰流血牺牲吗?”我说:“既然我已经认识了天主,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愿否定这真理。将来即使需用血来作证,我也愿意,因为我们的教会这么伟大,有这么多有圣德的主教司铎,比如说你吧,你在国外,有名誉、有地位,怎么明知有教难,却返回国内,你知道我们都喜欢看平克劳斯贝演的电影“Going My Way”,你也经常唱给我们听,我一定与你同行。”他听了哈哈大笑说:“你给了我最满意的答案。不过我再提醒你一件事,教会的致命者不同于其他政党的烈士,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在处决时,往往咬牙切齿怀恨在心。但致命者不同,而是效法比拉多衙门前的耶稣,像待宰的羔羊在十字架上以宽大为怀,临终时为一切为难他的人祈求天主的赦免,这一点,你能做到吗?”我直率地回答:“我做不到,我是外教出身,从小有一报还一报的思想,记得小时候,别人不当心弄脏我的书本,我非要在她的本子上也涂上一笔才算出了我的气,童年时也听到不少故事。很多人为了上一代的恩怨不惜一切去报仇以克尽孝道。现在你要我连仇人都爱都宽免,我怎能有如此高的灵修境界,神父将来你若能做得到,我是你所带领的小羊,我一定效法你。”神父说:“我感谢你对我的坦率,你要知道,天主教友必需要学习宽大为怀。”
一九四九年四月十六日(望复活瞻礼),宗瑶、美珍、我和其他八位同学,由沈神父在圣心修道院付洗;他还送给了我们每人一份纪念品,一块精致的丝织品,上有一只船撑起一幅白帆,帆上有一红色的十字架。神父解释说:“我们正坐在这艘伯多禄的帆船上航向彼岸。不论狂风骇浪,月黑风高,坐在这艘船上,总是有惊无险。”至今虽已事隔五十二年,宗瑶经过被捕以及十年浩劫,又辗转漂流到香港以及美国十几个州始终保存着这份珍贵的纪念品,现在仍挂在她卧室的牆上。
一九五○年沈神父因患风湿性心脏病住在上海广慈医院,姐姐和我一起去探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见面。神父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照目前的情况,今后我可能无法再在中国自由地传教了,如果我无法实现此一理想,但愿天主赏赐给我致命的机会,让我的血为中国的传教事业而倾流。好在我有心脏病,将来如果他们逮捕我,不需多久,我就要归天,至于你们是我亲手付洗的,我升神父才几年,付洗的教友寥寥无几,我怎能忘记你们?”
一九五三年秋我收到四哥自香港寄来的信中告知,有一位法籍耶稣会神父Father Jean Billot(万里),被XX驱逐出境,到香港后写了一篇文章,叙述他在上海市监狱医院遇到垂危的沈士贤神父,他立即替沈神父放临终大赦,沈神父最后的遗言,他没有控告过别人,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至于所有迫害过他的人,他完全宽免,接着他伸开双手作十字形,用所有的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We are six. We are all martyrs of Christ!”(我们六位指的是C. C. B的陈哲敏、侯之正等六位神父)
收到这封信,我回忆起我曾向沈神父表示,如果他在临终时能宽免难为他的人,我一定效法他。如今他已做到,我一生正在努力,不断宽免那些难为我的人,指望在天大父也能宽免我一生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