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见缝插针
吾主耶稣说:“不要怕。”因此我们要放弃恐惧,因为恐惧不适合心灵运作,会剥夺我们正确判断的能力。因此我再重复,我们必须将恐惧远远地抛弃。我们要抛弃各种恐惧,只要保留一种,即是恐惧天主,你仅只对天主的恐惧,你便不怕人,也不怕这世界上的鬼神了(教宗庇护十一世一九三一年五月十七日演讲。)
一九五一年一月莫克勤神父已经感到敌人在磨刀霍霍,窥测动态,打算向圣母军进攻,于是他就下令解散所有的圣母军友会,那时我已是震旦女中无玷之母支会的会长,一听到圣母军要解散,我心痛如刀割。我们的支会已有二十位正式会员,近一百个辅助会员。会员个个都去访问病人,去医院指导儿童。这样一个富于生命力的团体,我能甘心让它停顿下来吗?不,一定不。这次我真的在支会指导司铎梅开和神父(Edward Mac Elroy)面前,号啕大哭了一场,我说:“我们这么胆小,XXX还没有动手,我们自己先竖了白旗,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接受这条命令。”梅神父听了也感到很是无奈,他说:“这是区会的决定,我们不得不听从,为了怕惹起更大的麻烦,我们宁可暂时退避一下,圣母当时为“逃避”黑落德对耶稣的谋害也避难到埃及,所以有时必要的退让是明智的,你有工作的心火,可以继续为主工作,没有圣母军,我相信你仍然会积极的工作。”既然大局已定,我这小小教友也无法扭转乾坤。我从一九五一年元月开始每周一次上崇真堂去看望梅神父。我对神父说:“我已成了不参加圣母军的圣母军,所以每周一次还得向你回报。”他也感到十分安慰。一直到一九五二年下半年有一次梅神父面呈难色地对我说:“Rose,我希望你今后不要再来看我,因为将来万一有事情,他们可能会将我驱逐出境,我吃不到大苦头,但他们一定会大大的难为你,你知道吗?我最怕的是什么?我不怕被捕,也不怕判刑,就怕驱逐我出境。我衷心愿意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受苦。”我毫不犹豫地说:“你要我不来看你,我做不到。我决定的事从不变更。将来如果要我为你受苦,我甘心情愿,你不远千里,抛弃家中舒适的生活去修道而来到中国的穷乡僻壤地方传教,毫无怨言。感情需要用感情来报答。”从此以后,我仍一如既往,一直到一九五三年六月他被逐出境。记得很清楚,他最后一句对我说的话:“如果,万一我被驱逐,我一定离开在中国最近的地方,将来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你们的身边。”
梅神父说到做到,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因心脏病逝于香港。三十余年来,他可以去美国,去爱尔兰……但他一直坚守在香港,等待有朝一日以最快速度回国。
一九五一年圣母军解散后,十月八日遭政府取缔,一九五二年开始我被赶出学校,我失学、失业。当时君王堂本堂朱树德神父认为现在可以打游击的方式进行传教,我们能做多少就多少。堂口有一批青少年需要上教理班,我们这些公青完全可以负担起带领他们的任务。于是我们做了堂口里的哥哥姐姐,每周数次替小朋友上课,有时带他们望弥撒,望降福。君王堂是一个比较大的堂口,有不少的哥哥姐姐,而有些较小的堂口,例如静安寺的普爱堂以及大通路德肋撒堂,十分缺乏教理人员,我就主动到这些堂口去,这些青少年也幸亏在那时上了一些教理课,对教会的一些教义、教规有了一些认识。这些少年现在也大约近六十岁左右。当我在白湖农场医院遇见黄姓青年,他见到我后就叫我一声:“胡家姐姐”。我一听这称呼,百感交加,已有数十年没有人称我为“胡家姐姐”。我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叫我胡家姐姐?”他说:“我是德肋撒堂口的,那时你经常替我们讲教理。也由于我懂得了一些教理,我知道我们不应该脱离教宗,我在学习班中拒绝与教宗断绝关系,因而被送来劳改,真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了你,也正是天主奇妙的安排。”
那时由于在家里闲得发慌,朱树德神父一再要求我们利用时间“见缝插针”做传教工作,我自己对教理也是一知半解。为了要教别人,必须先看书,学习,现买现卖,煞有介事地向弟弟妹妹们讲解教理。努力布下的种子,在天主圣神引导和灌溉中也慢慢茁壮成长,例如:我所提的黄姓兄弟,他也勇敢地为主作见证,走上苦路。
张希斌神父也对我说:“你虽然已离开大学,但仍然可以做些大专公青的工作。”大学生是教会的希望,大学生是否忠于教会,不仅是他自身的问题也是教会接班人的问题,在一九五二年我和交大约大几位公青组织成立一个教理小组,每周一次在君王堂开会,经常讨论一些在目前的形势下如何保全信仰,如何采取对策来应付各种问题。参加的同学都积极表态,个个十分坚决,其口气都有乐当致命者的气势。我常常自忖,也许考验来临时,我很可能是第一个跌倒者。我深知自己的软弱以及家人对我的压力,但怎么办呢?谁叫我生在这个时代。
我不想找麻烦,但麻烦偏偏找上我,想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了。我总是求天主赐给我有像他们一样的勇气。遗憾的是在若干年后,才知道他们十余人中仅有两人为坚持信仰而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