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凋的松柏
沈士贤神父
侯之正神父
一九四九年我就读于上海市震旦女中,那是一所由圣心会修女所掌管的学校,该校校规严格,学费昂贵,是上海最著名的女中。当时岳阳路的天主教教务协进会(简称C.C.B)的神父,大多数都是由罗马传信部派遣而来的。如沈士贤神父、陈哲敏神父、侯之正神父等等。姐姐和我有幸由沈士贤神父替我们行领洗仪式。而陈哲敏神父来自四川,说一口地道的四川土话,我们是有眼不识泰山,以为他是四川农村的一位乡下神父。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显示他的学问有多渊博,资历有多高深,相反的十分平易近人。记得有一次我们对他说:“别人说你是黎培里教廷公使的秘书。我们不知道黎培里是谁,我们只知道好莱坞影星加莱古柏、费文丽等。”陈神父笑着说:“这也不错,青年人总是喜欢看电影的,现在“圣女之歌”(Song of Bernardette )以及“与我同行”(Going my Way)都是好片子,不妨去看看。”后来我又接着说:“有人说你有三个博士衔头,精通六种语言。”我对他从不畏惧,所以和他竟然开起玩笑说:“怎么你连上海话都没有说好呢?”陈神父毫不生气笑着说:“你对我的评价很正确,我要好好向你学说上海话,不然无法在上海传教。”当时一些同学都十分钦佩陈神父,他实在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从不把学位贴在额上,从不把自己的职位扛在肩上,似乎唯恐别人不知道的架子。圣德在乎自然,伟大在于平凡,在陈神父身上充分体现出这两句话。
四十九年九月,陈哲敏任教于震旦女子文理学院教逻辑学,正巧我姐姐在该校攻读外语系,而逻辑学是必修科。她说陈神父教学深入浅出,非常有特色。同学们都爱戴他。经常有一批同学在放学后等着他,谁都喜欢和他谈心。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还记得有一次,大约有四、五个同学在学校底层,放学后也不立刻回家,结果大家不约而同地说:“我们在等陈神父。”只见他从楼梯下来,一见我们满面笑容,他说:“你们有兴趣到老大昌去吃奶油泡夫吗?今天我请客。”大家高兴极了,拍手叫好。我们就从学校的另一出口泰山公寓走,出去就是霞飞路,一路走,陈神父一路说:“你们都是教会的好青年,教会的希望在你们身上。你们要记得,必须一辈子孝爱圣母,每天念玫瑰经,最好每个家庭一起公念。”大家都乐意听陈神父的话,都说:“今天吃了陈神父请客的奶油泡夫,不能忘记你的教导。”实实在在他的教导,我终生未忘,并依靠天主的恩宠,付之于行动。
另有一件事,有一次有个教友,我至今仍记得他的名字,他借用了陈神父的一只德国名牌照相机,价格昂贵。但他一直不归还给神父。大家知道后很是气愤。神父说:“你们是否记得中国有句成语‘隐恶扬善’吗?别人的不是之处要尽量隐住,不作宣传。至于他所以不归还照相机,也许一时有难处。做教友更应效法耶稣基督宽恕的精神。”此事至今虽已时隔近五十年,但却常常印在我的脑海中。我要勉力效法他的隐恶扬善的精神,完全宽免他人的德行。
有一位已九十三高龄的爱尔兰藉神父莫克勤(Eden McGrath)他是中国、香港等地圣母军的创办人。数月前我在洛杉矶和他重逢。由于我们相识已有四十九年,所以谈话的内容往往涉及一些大家所认识的神父们的情况。他谈起了他在一九五一年和陈哲敏神父同时被捕,在上海市监狱被关押了二年八个月后于一九五三年被驱逐出境。据莫神父介绍:那时张伯达、沈士贤、陈哲敏神父都和他关在同一所监狱。在看管森严的监狱里彼此根本无法见面,也根本无法传递信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在这绝处逢生的监狱里,单独关押的牢房因里面没有厕所,所以一只粪桶必须每天拎出去倒淨,XXX万万想不到这只便桶却成了传送信息的工具。有一天莫神父突然发现便桶上有人在上面刻了几行小小的英文字,仔细一看是:“I am Matthew Chen About Riberi, I did’n say anything, please don’t trust them.”(我是陈哲敏,我从未说过关于黎培里的事,请不要相信他们。)莫神父看后十分感动,钦佩陈神父的机智和胆识。数年后我在劳改营中得知陈神父被判十八年,也在白湖农场劳改做重体力劳动。我感到幸运,能和这样的一位有圣德的司铎在同一地区奉献自己的痛苦。唯一使我思念的是陈神父家居四川,自从失去自由后,无法从家中得到经济或物质上的帮助。他长期缺乏营养势必体质虚弱不堪,我又自己安慰自己说,我希望能在医院见他最后一面,谁知他在一九六四年病危,在送往医院的小船途中蒙主召归。
他,一位圣德杰出,为天主为信仰作全燔之祭的司铎,好似一棵岁寒不凋的松柏,碧绿常青,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