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土皇帝
在劳改单位工作的政府干部一年到头也和我们一起在穷乡僻壤,或荒无人烟的地区工作。似乎他们也为“革命工作”做出了贡献。但在劳改队时间较长的犯人都知道,在劳改队当干部比做大官权力更大,油水更足。真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过去奴隶主即使拥有上百的奴隶,但这些奴隶都属于没有文化,没有特殊技能,同一层次;而劳改队中犯人既有名教授、大画家、精通几种文字的翻译家、能工巧匠一大批。任何干部对这些人可以呼之即来,唤之即去,不管什么人都可以为他而服务。
先从干部家的家具说起,他们的家具都是由队里造房子用的最好木料做成,犯人中往往有高级的木工,可以叫他们暂时不做公家的事,先替他们做家具。有时他们的家属也会拿来一些零星小木料,说起来是用自己的料加工的,有的不但做他们自己的家具,连儿子讨媳妇的新房家具也是犯人所做的。木料是公家的,犯人劳力是不付钱的,这是无本万利。至于他们家中养的猪、鸡、鸭、鹅一律交给犯人食堂代理,用的是犯人的口粮,花的是犯人的劳力,如有意外,还得由食堂中饲养的大批家畜中拿出来赔偿,这是十足的倒贴。干部在犯人菜园中买菜,当然挑的都是时鲜菜,菜要吃头刀的,油菜、小白菜,老叶全部剥去,只留下菜心,而且三斤算一斤。西瓜要切开后吃过再付钱。他们说不甜,可以不付钱。谁敢和他们争理。菜园的组长就凭这马屁功能稳坐家里,不干重活,仅记记帐而已,如果得罪了干部,要常年穿小鞋,其苦难言。
照规矩,干部以及家属有病都不得在犯人门诊室看病,当然也不能在门诊拿药。但只有极少数的干部遵守此规则。那时抗生素非常紧张,几百个犯人仅分配到二十瓶青霉素,根本不够应用。但他们有一点牙痛或咳嗽,非指名要打青霉素,一打就是八、九瓶,若拒绝,他们大权在手,可以赶你出医务室,到大田劳动。我在门诊室根本不买他们的帐,我对指导员说:“我没有青霉素,这么许多犯人我保证不了不出人命,如出事指导员你是第一个要负责任的。”他仔细想想也是有道理,他自己有病完全可以到附近的医院去。
劳改犯中也有手艺很好的裁缝。干部家要做衣服就叫她不要出工,这家做好转那家。犯人做衣服总比在大田劳动好,所以也会很乐意去做。有的会画国画,有的擅长书法。待干部有送别人书画的需要时,就请他们在家作书绘画。犯人中有大学生的,便召来为他们的子女补习准备考大学。
有时一补习就是几个月。有的犯人说补习倒无所谓,但不能包考上大学。万一考不上,不能因而处罚我。所以在补习时也是胆颤心惊的。据说:“近几年来还有要求补习外语的。”
有的在刑满留场就业中队做干部的油水更大,所谓就业人员刑满后仍不准回家,而留在劳改队中,他们和劳改犯不同的是有些工资(大约每月拿到六美元工资)大约每两年可请假探亲一次约十到十五天。请探亲假是否批准就要看每人的本领,其主要的关键在于疏通有关的干部,而疏通的最好手段,是答应他们到上海“买香烟”或“衣服”等等。所谓“买”就业人员回来后怎么好意思向他们要钱?因此每人就变相的每次回去必须孝敬干部一包东西,才能准假。如果一个队有两百人,那么他们额外收入是大大的。
当然不是所有的政府干部都是如此,也有个别十分廉洁非常奉公守法的。使我最感动心服的还是白湖医院中的一些干部医生和管教干事。他们十分尊重我们,常常说:“你们犯的是国法,我们无权使用你们为我们私人做什么事情”,数年相处以后他们常常夸奖天主教友的爱人精神。后来各病区的负责护士以及仓库等都交给教友掌管。记得有一位干部医生,他处事非常英明果断,病区中有一位护士一直盯着汇报他,我的思想如何如何反动。这位干部一听,就对她说:“为什么胡美玉不对别人说反动话而和你交谈,如果你是思想很进步的话,她怎么敢和你说起反动话来,我听你的汇报,胡美玉是否反动,我还需查证,但你思想不健康已是肯定的了。”这些话说的此护士哑口无言。事实也是如此,人与人之间确实如此,你有前言,我才有后语。只有大家有共同的认识才交谈得起来。这位干部一贯主持公义,所以在他的带领下,不太有人作小汇报。
其实说穿了做土皇帝的也不仅是XX劳改干部,我来到美国后见到某些慈善机构的头头不也是照拿着别人的捐款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当人的自私膨胀到一定的程度,不论在什么单位,担任何等职务,总会想尽一切办法叫众人围着你的指挥捧,劳改单位情况比较特殊一些,容易一目了然看清,其他的有时往往披着一些其他外衣。但一切的人将来都要面对天主,任何的罪恶如果不悔改,都不能得到公义天主的豁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