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缅怀章显猷神父
一九七三年我刑满后由于我的家在上海,所以即使刑满后仍需留场就业,地点是在安徽省皖南地区南湖农场。南湖因地处山谷,温差也和砀山差不多,夏天热不可挡,冬天冷不堪言。砀山虽然吃的全是高梁窝头,烂山芋片,但毕竟我们终年可以用较低的价格买到新鲜的苹果、生梨等吃,尚可度日。我调去南湖时,农场也是在新建阶段。所以各方面条件也并不比砀山好。漫长的刑期盼到了头也仍是换汤不换药。不过可以试试请探亲假,每隔两年一次,费九牛二虎之力拿到一张请假条。在上海一晃十天就过去了,好像我手里捏着一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拿着手里空、空、空却还有些粘答答的感觉。
在南湖农场我有幸遇见了两位有圣德的神父,其中一位是章显猷神父。我认识章神父是在一九五○年,他升神父不久常常到震旦女中给同学们上教理课,他籍贯浙江宁波和我同乡,所以我往往用地道的宁波土话和他攀谈,感到格外亲切。他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在震旦女中的教友们领了一次避静,避静中反覆强调有一个永远的地狱,地狱是永远的,它的火焰永燃不熄。当我在监狱中多次思想斗争,想妥协投降时,这个警言就在我耳边响起,这警钟敲醒我想做叛徒的想法,至少为怕地狱永火也不敢犯罪,后来在监狱中遇见熟悉的教友就划个十字说句:“有个永远的地狱”彼此常常寤祷,免陷于诱惑。
我有位同班同学章熙华,她于一九五○年进教,那时风声渐紧,她家又全是外教,两位已进教的姐姐已迁居美国,所以她时常担心万一正式教难来临,如何应付,我建议她请一位神师作为指导。那时女中的教友,尤其是新教友,时兴每人请一位神师神父,灵修以及其他问题可以有人指导。我对熙华说:“我替你介绍章显猷神父,一来你们的名字很接近,好像兄妹俩,再则不要请名牌神父,他们太忙,有时往往因为太忙而对你疏忽。”就此熙华每周去看章神父。他不但耐心聆听熙华的交心,并且细致周到的帮助她分析各种困难,如何应付。有一次甚至帮助熙华完成了高等代数的家庭作业,他说:“数学是我的专业,我可以辅导。”
一九五五年章神父被捕后,熙华在种种威胁利诱下控诉,检举后立即得到去广慈医院工作的机会,谁知到一九六八年文化大革命,广慈医院是所谓“牛鬼蛇神”集中之处,所以炮火特别猛烈,熙华因海外关系,圣母军副会长,资产阶级出身,因此成了众矢之的,在重重压力之下,她打开了煤气,告别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无法弥补的心灵创痛。
就在一九七四年于南湖劳改农场遇见了章神父,他正在替别人称茶叶上账。我特地走过去,虽然相隔二十年,他依然能认得出我,我犹豫片刻是否要把熙华的悲惨结局告诉神父,还是干脆不提。想来想去,熙华实在需要有神父替她献弥撒,我还是实话相告。我只说了一句话:“神父,我不得不告诉你章熙华已于一九六八年自杀身亡。”他听了身体摇晃了一下,面孔都刷的变了色。他见我心里十分沉重,劝我说:“好在天主面前没有时间,我们为她祈求吧!”神父,你不是说献弥撒是有效的祈祷方式吗?天主一定已接纳章神父为熙华所献的弥撒和祈祷,但愿她在临终的最后一刻有痛悔的机会。
自一九七九年开始章神父和俞建华以及其他两位教友一起调到合肥市的一个劳改单位──合肥市二轮厂附设的翻译公司。他们四人睡在同一房间,章神父就利用这一机会每天举行弥撒,每星期日他们常出来,大家聚首教友家庭。我也几乎每次都去,章神父很少说话,也从来不愿接受教友馈赠或帮助,他说:“你们教友有家庭,有子女,各种困难多,我一人吃饱,全家饱。我怎能接受你们的帮助。”后来一九八○年得知他患了胃癌,朱洪声神父曾数度到他家中去探望他,劝他离开他任教的安徽师范大学回到上海。他婉言拒绝,一则他不愿给他的外教亲属添加麻烦,再则他不愿花他的修会(耶稣会)的经费。从他病重病危一直到临终都在安徽师大。俞建华亲侍在旁。
他于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七日正当朱树德、朱洪声第二次被捕之日,天主召唤了他的忠仆 LOUIS 章显猷神父归天,得到他应有的赏报。
两位天主的忠仆--上海的耶稣会士
朱树德神父
朱洪声神父(点击看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