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代圣女--张依成姆姆
张依成姆姆是拯亡会的修女,一九五八年她和我一起被押解到白湖农场,她端庄的外表和优雅的仪态马上博得了大家的尊敬,连外教人也推崇她是出污泥的白荷,她时时守好静默,她常提醒我说:“沉默就是力量!(Silence is strength )”那时白湖农场女队中约有二十位教友一起干活,教友们因不会抢工具,又不擅长农活,常为了任务没完成而在工作结束后被罚坐在露天一、两小时。依成姆姆总是提醒我善用这机会念晚课、念玫瑰经,不要抱怨,也不要浪费时间。
一九六三年我俩又一起调往砀山,刑满后她就业于第十队,我在九队,一九六八年文化大革命,砀山果园场掀起反宗教高潮,每个中队的天主教徒都成了活靶子,当时八中队批斗沈介敏神父,九中队是我,十中队则是张依成姆姆。
依成姆姆在砀山受尽折磨,她小组中有人专门在她头上立功,一天要三次到部队去汇报她的一举一动。她若不说话,说她一付抗拒政府的态度,若她和别人说话,则说她在拉拢别人,总之站也不是,坐也不对。但依成姆姆效法耶稣的忍耐,一言不发。她平时总把方便让给别人,干活时别人把最难做的留给她,她从不抱怨。实在同伴们都知道她是一位充满爱心的人,但在这种恶劣环境中,又有谁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公正话?一位圣德非凡的修女,竟成为一个中队里中挑出来最坏的典型,这是地地道道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年代。
在女就业队从来没有一个女的被捆绑过,而我们的依成姆姆仅仅因为不认罪(实在无罪可认)被五花大绑,扎得双手两足都不能动弹,见她仍不屈服,还要升级将她吊在梁上,这种刑罚即使是身强力壮的青年都无法忍受,何况是一位手无缚鸡能力的瘦弱修女。后来有人见到姆姆面色已转青,对指导员说要出事了,在这种情况下怕出事才将姆姆放下,那时姆姆也几乎晕蹶过去了。以后,沈神父、张姆姆和我又分别到全场巡回游斗,每场大约四、五千人,也有上来脚踢手拉的,很遗憾的是和我在同一医务室的方济各会林姆姆,是大批判小分队的积极份子,也说不出她对我们有多少仇恨,竟狠狠地上来打我并大骂依成姆姆,我很可怜她,并为她求天主的宽赦,因为实在她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
自从批判大会以后,依成姆姆一直从这小组调到那个小组,而且逼迫她一直在果园里和强劳力一起打药、收果子。但她常常保持内心的平安喜乐,以极大的忍耐接受天主所赏赐的各种患难,她实在是一位精修加致命的圣女。
一粒麦子落在地里,如死了,将结出更多的籽粒来。(若十二24)(点击看原图)
八十年代,依成姆姆回到上海弟弟家里,我曾去探望她,打算邀请她到合肥与我们一起生活,她很高兴。但她弟媳说,依成姆姆得帮她料理许多家务,走不开。姆姆只得顺从他们的意思,便暂留在上海。一九八九年我移居美国,我们夫妇有意把家安顿后便接姆姆来住,但联络后才知道,她罹患了老年痴呆症,已被弟媳赶出家门,最后由沈乐平等人将她安置在养老院中,她的病需要特殊照顾,而养老院的条件很差,护理不够标准,有一晚因腹痛剧烈,未引起注意,等她被送医院时,已因盲肠穿孔形成腹膜炎而与世长辞。
我得知消息后许久无法抑住内心的悲痛。这一代 “圣女”没死在XXX的监狱,没死于癌症或心肌梗塞,竟然因阑尾炎耽误而死,我恨自己为何这几年来没有妥善照顾她,特别在乐平死后没关心到姆姆的生活,还以为她住在弟媳家。我移居美国,不就是希望更有能力帮忙这些需要照顾的人吗?否则,我来这里干什么?
依成姆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责怪我,但我会记取这次教训。国内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修女和教友,需要及时的照顾和关怀,如乌苏拉会中的双目失明的赵姆姆、十分衰竭的 Helena……等等,她们都是一辈子在劳改营中度过的,或许教会有人不知道仍有许多因信仰而下农田,被批斗,受苦受难的人正散居在大陆各地,晚景堪怜,需要照顾。如今我躺在病床上,但良知不允许我忘记他们,我只好抢些还可抢到的时间写些他们荣主救灵的言行,激动大家爱主爱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