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继续讲我的故事吧。天花病菌严重地损伤了我的一只眼睛, 恐怕要因此失明。我眼眶内的泪腺受到感染,眼鼻之间常生脓疮,非常疼痛,直到把它们刺破才不痛。有时,我整个头都肿起来,甚至无法睡在枕头上;轻微的声响都会使我痛苦不堪,但他们有时还是到我的房间来大吵大闹。虽然这一切使我非常痛苦,但这对我而言,也是最宝贵的时光,有两个原因: 首先,我可以独自睡在床上,在毫无干扰和阻挠的环境里,做温馨的避静,与天主默契共融。其次,这正彰显天主垂听了我渴望受苦的祈祷。我热爱受苦的决心是如此的强大, 而肉体的这些痛苦,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法满足我的心灵。事实上, 我自己选择的克己苦行,无论多么严酷,甚至非常极端,例如把熔铅和热蜡滴在皮肤上,仍不能满足我渴慕十字架的心灵。啊,钉在十字架上的救主呀!只有祢,依照祢的模式雕塑的十字架,才能有效地治死我心灵中的自我;难怪我在一幅圣像上,看到祢在圣若瑟的店里,制做十字架呢! 让人们庆幸自己无病无痛,无忧无虑,尽情享受他们的快乐和荣耀,沉醉在他们可怜的人间天堂吧;但我所渴望的,恰好相反,只愿默默地为基督受苦,与祂亲密结合。我要透过克制自己所有的天性,把我的感官、口味、欲望及意志等,都置之死地,好让我完全“以祂为生活准则,在祂内扎根生长!”(哥罗森书: 2: 6-7)。 我请求到巴黎去医治眼睛,其实心里更想见伯叨德先生。他有丰富的灵修经验,也是格兰杰姆姆最近介绍给我的长者,特别鼓励我去请他当自己的灵修导师。我先去向父亲告别,他给我温馨的慈父拥抱, 殊不知,我竟与他从此永别了。 如今,巴黎不再是我所恐惧的城市了。蜂拥的人群促使我更心神内敛,街道的噪音反而增强我内心的祈祷。 我见到伯叨德先生,因为我无法向他详细解释我心灵的境况,所以他不能给我任何实际的灵修指导。虽然我不想对他隐瞒什么,但天主紧紧地拥抱着我的心灵,使我难以开口;当我一开口讲话,脑海便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自己的过错。况且很少与他见面,至今毫无记忆,像我这样的灵修境况,我从未在书本上读过,真不晓得如何解释。此外,我只想告诉他我身上的罪恶,不愿吐露其它任何事情。因此,伯叨德先生直到去世时,都不了解我。这对我更有益处,天主夺走我心灵的每一根支柱,让我完全死于自己,脱胎换骨,只能彻底信赖祂。 我到离巴黎十几里地的一座隐修院,住了十天,独自做灵修避静, 从耶稣升天节到圣神降临日,隐修院的女院长对我非常友善。在避静期间,我感到强烈的心灵吸引力,使我与天主的结合共融,越来越深邃,而且更纯朴圣洁,同时更亲密无间。 在女隐修院的主保圣人,圣伊拉斯谟斯的瞻礼日, 清晨四点钟, 我突然惊醒了,心灵有强烈不祥的预感,觉得父亲死了。我心神不宁, 立刻为他祈祷,像为亡灵那样,然后才使心情平静下来。虽然我的心情舒畅了,但因挚爱父亲的缘故,感到有说不出的悲痛,因此身体更虚弱了。 我的天主啊,我虽经历重重困难打击,以及每天遭遇种种烦恼, 但是,我的意志完全顺从祢的旨意,与祢的圣意结合为一体,因此, 无论祢对我做的事,对我的天性是如何的严酷,我都毫无怨言,欣然接受。我确实没有了自己的意志,只有祢的圣意。我的意志仿佛消失了,没有自己的欲望,没有自己的习性,没有自己的爱好,一心只要取悦于祢。我的天主啊,我若有一个意志的话,这意志与祢的圣意紧密结合,好像音乐会中两张声调和谐的弦琴,弹奏一张琴,另一张琴自然和鸣,音调绝对和谐,如同一张弦琴一般。这一种意志的结合共融,产生完美圆满的平安宁静。虽然我意志力的作用已经消失了,但意志并未消失;因为在我所经历的各种境况中,在各式各样的环境里,在一切的事情上,要绝对失去自我的意识,彻底消失在天主内,无论是暂时或永恒,丝毫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只按照天主的权益行事;这需要付出何等的代价啊!有多少人在想,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志,而实际上还差得远呢! 如果他们遇到严重的考验时,就会发觉自己的意志,尚潜伏在心中。 世上有谁不为自身利益着想呢? 俗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自己的荣华富贵,幸福自由,救赎和永生等等;当你拥有这些时,以为自已心中已经放下了这一切;但当这些东西从你身上夺去时,你就会立刻察觉,原来你还是非常执着迷恋这些东西呢!在我们这一代人之中,如果有三个人,能绝对死于万物,看破放下一切,绝对服从天主圣意的安排,随祂任意处置自己,浑然忘我,天人合一,他们便可说是天主恩宠下,稀有的灵修天才了。 那天下午,我对隐修院的女院长说: 我有强烈的预感,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我因内心的悲痛,身体的虚弱,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修院的人来告诉院长,有客人在客厅要见她,是我丈夫派人送来的紧急书信:说我的父亲病重了。院长把信交给我说:“这是你丈夫的信,说你的父亲生了重病。”我对她说:“他已经去世了,我一点疑惑都没有。”后来我知道,父亲病重受苦了12小时,就魂归天国, 因此,我收到书信时,他确实已经死了。 我立刻派人到巴黎去雇马车,就在半路上等待,以便及早回到家中。我在夜晚九点钟就出发了。她们对我说: 我这样赶路,非常危险。因为我已打发侍女到巴黎去处理事务,如今来女修院,又不能带男仆人,现在既无婢仆,又无熟人陪伴。院长姆姆也说:“既然我认为父亲已经去世了,就没有必要这样冒着性命的危险赶回去了。况且我要走的道路崎岖,马车不易行走,又是偏僻少人行走的小路。”我说:“看望父亲是我作子女的责任,不能因为单纯的预感,就放弃自己的责任。”所以我就将自己完全交托给天主,与不认识的人同行, 不怕任何危险。我身体极其虚弱,甚至坐马车都坐不稳,而且,有时在道路危险之处,我还得下车步行。 午夜时分,我们经过一片森林,那地方是杀人犯和盗贼出没的地方,最勇敢的人也胆战心惊。但我的心灵顺从天主圣意,没有闲空去顾虑这些。啊,一个绝对服从天主旨意,浑然忘我的人,还有什么恐惧和担忧的事呢? 我满怀悲伤与天主的爱,到了离住家约15里地方, 发现那位反对我的告解神父,和一位女亲戚在等着我。一路上我独自享受的心灵的宁静与慰藉,顿时被打断了,因为我的告解神父,完全不理解我的灵修境界,千方百计阻碍我做虔诚的热心神工。尽管我非常悲伤,却不落泪。我对自己心中早已清楚知道的不幸事件,外表竟毫无伤痛表情,自己也感到很惭愧。我内心深邃的平安宁静,在我脸上也流露出来。在这种境界之中,不允许我开口说话,或表现孝顺子女的那种悲痛心情。我只能默默地沉浸在天主的爱之中。 当我回到父亲的家时,因为天气太炎热,父亲已经埋葬了。时间已是夜晚10点钟,全家人都穿上丧服哀悼。我因在一日一夜间,经过长途跋涉,千辛万苦走了整百里路;我的身体本来就非常虚弱,又没有饮食,疲惫不堪,立刻倒在床上睡着了。 清晨约两点钟,我丈夫起身离开我的房间,突然跑回来,力竭声嘶地叫嚷道:“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天主啊! 她是我的独生女儿,是我最宠爱,最可爱的女儿。她的灵魂与肉体,都蒙天主赐予极丰沛的恩宠,真是人见人爱! 她特别热爱天主,非常虔诚敬主,喜欢亲近天主;常看见她独自在角落向天主祈祷。每当我祈祷时,她就来与我一同祈祷。如果我没有带她一同祈祷,她知道了,就哭泣喊着说:“妈妈,你向天主祈祷了,我还没有向祂祈祷!”当她看见我闭着眼睛时, 就轻轻地问:“妈妈,你睡着了吗?”然后,她会恍然大悟地说:“啊, 不! 你是对着我们亲爱的耶稣祈祷呀!”她也立刻跪在我身边祈祷。 在圣周三,她去世前四个月,在圣堂里,当神父拿十字架给她亲吻,然后拿给其他人亲吻时,她竟拼命地叫喊:“他们拿走了我的丈夫! 把我的丈夫还给我!”他们只好把十字架给她,她把十字架紧紧地搂在胸怀, 大声说:“这是我的丈夫。我不要任何人作我的丈夫。”她曾被她祖母打过几次,因为她说: 除了主耶稣之外,她不要任何人作她的丈夫。她虽然挨打了,但绝不能让她不再这么说。她活泼天真, 心地纯洁,像个小天使;她是一个非常可爱,善尽职责的小姑娘;而且长得很漂亮。她的父亲极宠爱她,但是,我爱她的品德胜过她的美貌。她是我世上唯一的安慰;她挚爱我的程度,正像我大儿子反对我那样强烈。可惜她是因不合时宜的放血而死去! 然而,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她死于宠爱她的天主手中,因祂无上智慧的神秘原因,剥夺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现在留下的,只有一个使我悲伤的儿子了。他也害重病,几乎病死,但幸好得到格兰杰姆姆的祈祷,他终于康复了。除天主之外,格兰杰姆姆是我唯一的安慰了。爱女的突然逝世,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既没有为痛失慈父,也没有为痛失爱女哭泣;我只能对主说:“祢将她赐给了我,现在祢把她收回去了,因为她毕竟是祢的呀!”(约伯传: 1: 21)。至于父亲,他德高望重,众所周知,而且他的美德不胜枚举,因此,我只能保持沉默,不在此多谈。他非常信赖天主,有坚强的信德和耐心,令人十分钦佩。我竟同时失去了亲爱的父亲和心爱的女儿,他们俩都死于1672年7月。然而,我对主的信心并没有动摇。我现在的心境是,对于所有的不幸损失,不会觉得太悲痛,正如我对所有天赐的幸福,也不会太得意,总之,得失宠辱都不放在心上。 在那年的玛利亚·玛大肋纳瞻礼日前夕,格兰杰姆姆不知从何而得的灵感启示,寄给我一份婚约。她要我在那天守大斋,做些特殊的慈善施舍,并于第二天玛大肋纳瞻礼日的早上,戴上戒指去圣堂领受圣体。当我回到家里,要打开房间的衣柜,那里有一尊童贞圣母玛利亚手抱耶稣圣婴的圣像,要跪在祂脚下,虔诚诵念这婚约,签署我的名字,然后把我的戒指给主耶稣。该合约是这样的:“我,(姓名), 誓愿以我们的主,天主圣子,作为我的净配;把我自己许配给祂,作为祂的净配,尽管我是多么的不配。”我要求祂给我这灵性婚姻的嫁妆是:十字架,鞭笞,迫害,卑贱,羞辱,无我和贫穷。我祈求祂赐给我的恩宠,就是使我肖似祂的赤子之心,和祂的寂灭无我等等。这我签署之后,我就确认祂是我心灵的神圣丈夫。啊,对我而言,这一天是我崭新的恩宠与十字架的日子!我脑海里顿时涌现这句话:“祢是我用鲜血换来的丈夫!”(出谷纪: 4: 24-26)。从那时起,祂就紧紧地把我据为己有,把我的肉体和灵魂,透过十字架,完全奉献给祂自己。 我心灵的神圣净配啊! 祢把我的心灵变成祢永生的圣殿,祢在这里奉献,就像普世圣堂的弥撒圣祭一样。正如圣堂以十字架为标记, 祢也在我身上烙印这标记,这也是祢留在祢所拣选的伴侣身上的标记。圣堂的祭献都在十字架前点燃蜡烛,蜡烛代表信德,望德和爱德; 因此,我深信祢要我勤修这三超德。蜡烛的特征就是:它会被自己的火焰所焚毁,被点燃蜡烛使它发热的火焰所摧毁,化为乌有;同样的, 我的心灵也要被熊熊燃烧的爱火,完全焚毁,彻底消灭;而这火焰随着十字架到来,是要教育我:十字架与真爱,将是我牺牲奉献永恒不朽的标志。此后,十字架并没有放过我,而且与日俱增;尽管往日我承担了许多十字架,但与日后我将遭遇的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每当十字架给我片刻喘息的机会时,我便对主说:“我亲爱的净配啊, 我必须享受我的嫁妆,请把十字架还给我吧!” 在1672年的圣母蒙召升天瞻礼日,我感到内心与外在的十字架加倍沉重了。我就到房间的衣柜前,向耶稣圣婴发泄心中的忧愁: “我的天主,我的净配啊! 只有祢知道我有多大的困难折磨!”忽然我心中有个灵感,想起了格兰杰姆姆介绍当我灵修导师的伯叨德先生, 不禁盼望:“啊,我所遭受的痛苦,也许他会明白。”真神奇呀,他本不常写信给我,但就在我感叹十字架沉重的那一天,他竟克服许多困难,写了一封信给我,讲解十字架痛苦的意义。他精深透彻的道理, 给我无限的安慰和鼓舞! 有时,因为沉重的十字架不断压迫着我,我就举目四望,渴望寻求缓解与慰藉。我别无所求,只要有一言半语, 或一声同情的叹息,也足以安慰我;然而,总是不能如愿以偿;即使我仰望天堂,或向主抱怨,也大失所望。天主的爱紧紧地拥抱着我, 要让这可怜拙劣的天性,因得不到任何支持或滋养,而彻底消灭。 我亲爱的主啊! 祢确实给予我灵魂一个坚强胜利的支撑,使她战胜所有天性的弱点;祢甚至把宝刀放在她手中,令她去摧毁天性,绝不给它有片刻喘息的机会。然而这堕落天性是如此恶劣,而且诡计多端,千方百计要延续自己的寿命,最后竟用绝望来滋养生命;它在孤立无援中找到了救援,用沉重压迫下的忠心,秘密地滋养它的生命。 尽管这天性如此谨慎地隐藏自己的阴谋,但我神圣的牧羊人啊! 祢锐利的目光早已洞察它的诡计,就改变了祢对它的计策。祢以爱抚和鞭杖来安慰它,也就是说,祢对待它的态度,既和蔼可亲,又把它钉在十字架上;但祢这样只是要迫使它黔驴技穷,我会在以下的传记中, 详细叙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