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思高这一家人,过着很清苦的生活。在碧基少少的那十几户人家之间,要数鲍思高这一家最贫穷了:住的是一层简单的楼房,又要作为居处,又要用作仓库和畜舍。 厨房里有几袋玉蜀黍。就在薄薄的一层板壁那边,有两头母牛在反刍。楼上有卧室,又小又暗,就在屋顶的下面。 生活虽然贫寒,却并非穷困到衣食不足的境地;因为全家上下都合力工作。农家的工作虽所得不多,但也有所获,不致无以为生。四壁虽萧条,没有什么华饰,却也用石灰粉刷得洁白干净。一袋袋的玉米固然不多,却也足以供应所需。两头母牛也要拉车耕田,所以牛奶产量不多,而且也缺少丰富的养料;可是,那少量的牛奶,也足供全家人饮用了。 为此,鲍思高这一家的孩子们,都显得很愉快,并没有忧戚之容,更没有暴戾之气。即使是过着清苦的生活,也可以怡然自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困难。 若望八九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积极地参加家里的各种工作,分担生活的艰苦和辛劳。 全家人真是所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夏天日长,太阳很早就起来了。妈妈丽达一清早就叫醒孩子们,多次对他们说:“贪睡的人拿不到鱼。”小若望早上起身时,必然很多次心中在想,那些鱼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早餐真是很清淡简单:一块干面包,一杯清水。 若望很快就已经学会锄地、割草、挤牛奶、使用各种农具。他真是一个有名有实的农人。出外旅行,就靠两条腿。公共马车距离很远,在前往新堡的公路上通过,车费也很贵。到了晚上,就在装满玉蜀黍干叶的褥子上面睡觉休息。 周济穷人 如果夜里附近有人患病,就来唤醒丽达。大家都知道,她从来不会拒绝帮助别人的。她一听到有人求助,就叫自己的一个孩子陪她一起去;她对孩子说:“让我们去做一件爱德的工作。” “做一件爱德的工作”,这句话听起来很简单,可是在那个时代,却有许多要求,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谓的“代价”:需要慷慨的牺牲、服务的精神、乐于助人、实际的爱、无私忘我等。 鲍思高神父自己告诉人说,冬天的时候,有一个要饭的来到我家门前求乞。外面正下着雪。他要求在我们的草房里过夜。丽达让他上去之前,先给他一大碗面汤,后来察看他的脚,往往发现情形很可怜:木鞋已经穿坏了,雨水把脚都浸湿了。丽达没有第二木鞋送给他,只能尽量设法用布把脚裹起来。 在碧基的一所屋子里,住着一个名叫翟可的老人。他本来很有钱,却把一切都挥霍净尽了。孩子们都戏弄他,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知了”。这是因为一般做母亲的,往往暗指着他,给自己的孩子讲述他以前的身世,又引用知了和蚂蚁的寓言故事:“我们那时好像蚂蚁似的,辛苦工作,他却快乐享受,日夜唱歌作乐,活像一只知了。现在你们看,他落到怎样的结果。所以,你们要记住这个教训!” 那个老人不好意思向人求乞,很多次要挨饿。丽达到了天黑的时候,把一小锅热的面汤放在窗口。翟可在黑暗里前来,把它拿去充饥。 若望从他母亲那里,学到了很多宝贵的教训。这些行动,不仅仅表现了俭朴节约的美德,更显示了牺已利人的爱心。 有一个孩子,名叫塞刚道.马他,就在距离鲍思高家不远的一个农庄里做童工。每天早上,主人给他一块黑面包和两只母牛的辔头。他负责放牛直到中午。他下到谷底,往往就在那里,遇见若望也来放牛,手里却拿着一块洁白的面包。在那个时代,一块白面包,算得是上等的食品了。 有一天,若望对那个孩子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很乐意啊!” “我想跟你换面包。你的面包一定比我的更好吃。”马他信以为真,就答应交换。过了好几年,马他自已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听,其后一连三个月,每次他与若望相遇时,就进行这项交易。只到了成人之后,马他回想以前的事,才完全明白,若望.鲍思高真是一个善心人。 藏匿在森林中的匪徒 在鲍思高家附近,有一个树林,其中藏匿着一些被警察所追缉的匪徒。不止一次,到了夜里,他们来敲鲍思高的家门,想要一碗面汤吃,以及一些干草,作为垫褥来睡觉。 丽达并不因有这样的人来访而慌张。她已经习惯遇见这样的人。在拿破仑统治比哀蒙省的时期,那些逃避兵役的青年,真是多不胜数。到了他在位的最后几年,据历史家的统计,逃兵役的人数,高达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他们组成各小队,分别匿居在森林里,或高山上。他们打家劫舍,以维护生活,或在偏远的农庄里,以自造的名义招募新兵。(在法国,那些反对征兵的入之间,也有一个名叫若翰。卫雅的,原是一个农民,后来竟然成为一位大圣,即亚尔斯的本堂神父。) 最使人担心的,是在匪徒后面,跟踪而来的是宪兵(就在那几年里,由意大利国王斐道理奥。厄玛奴埃雷一世所组成的)。不过,在鲍思高家里,彼此似乎有一种默契。那些宪兵,由于东奔西走,非常疲乏,向丽达要一杯清水,偶而也要一小杯酒。 匪徒们躲在上面草房里,听到宪兵的声音,便悄悄地溜走了。若翰。雷蒙恩神父,是写鲍思高神父行传长编的主要作者,曾与鲍思高神父在都灵作过多次长谈,这样写道:“宪兵们虽然明知,当时在屋子里,有谁躲藏着,却假装不知,从来没有想逮捕一个人的。” 小若望在旁留神观察,学得不少教训。他从母亲口中得知,起初是“民主党”的士兵,追逐那些“保王党”的人。现在那些被追逐者,却反而成为追逐者了。国王部下的宪兵,到处围捕那些“民主党”的人。不久,情形还会转变的。那些无名小卒,或将成为各部部长、警政官长、掌握大权的要人。 妈妈丽达,对于这种风云变幻,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奇;因此,不论是谁,凡来叩门而有所求的,不问他属于何党何派,一律与以一碗热的面汤,一块面包。 我们也许会想,可能就是这种时局的演变,使若望。鲍思高形成了这个信念,认为政治和党派都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他总是这样想,政治是人生之中,一个变动无常、不甚所靠的成分。为此,他在比这远更稳固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人生观:尽力拯救人灵,教养贫苦无告的青年儿童。这将是他日后所谓的“我们在天大父的政治”。 妈妈教我祈祷 在碧基鲍思高家里所实行的爱德工作,并不是纯然的慈善救济,或出于怜悯的同情心,而是为了爱天主,才这样帮助别人。在鲍思高家里,天主是一位家中常客。丽达虽不识字,却知道圣经和福音里所记载的长篇史事。她深信必须祈祷,即与天主密谈,才能获得充分的力量,行善避恶,做一个好教友。 鲍思高神父亲笔写道:“她亲自教我祈祷,直到我年龄长大为止。每天早晚,她叫我同哥哥们一起跪着念经。” 本堂神父距离鲍思高家很远。她不等本堂神父有时候自己来教孩子们学圣教道理。以下就是丽达幼时所学过的“教理概要”里的问答;她就用这些问答来教若望、若瑟和安道。“问:教友早上醒来时,就应该做什么? 答:应该先画十字圣号。 问:起床后,教友应该做什么? 答:可能时,应该跪在一张圣像前,从心中发信德,深信自己是在天主面前,并念:‘感谢我主天主……, 问:在工作前,应该做什么? 答:应该把自己的辛劳献给天主。” 小若望在自己家里,最初参加的“敬主神工”,是玫瑰经。那时玫瑰经是一总的教友晚上都念的经文;就是连碧基的那些农民,每天晚上,也都向圣母玛利亚,恭诵五十遍圣母经,犹如亲热地同天上的慈母谈话,与其说是奉她为一位天地的元后,不如说是爱她为自己家中的母亲更好。在他们看来,一连念五十遍同样的经文,并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他们一天之中,在陇亩田畦之间,锄了不啻数千百次的泥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有所收获。他们一面拨动念珠,一面想到自己的孩子、田里的农作物,也想到自己的生命和死亡。 小若望就这样开始同圣母谈话;他知道,圣母在看着他,听着他。 鲍思高神父在他所写的[回忆录]里,也提到了他第一次去办告解:“是我母亲帮助我预备办告解。她陪我到圣堂里去,她自己先办告解,然后把我托付给听告司铎。等我办了告解之后,她又帮助我感谢主恩。” 寒冬季节上学读书 小若望大概是在他九岁那一年,即一八二四一一二五年的冬天里,上学读初小一年级。当时从十 由于新堡公学,距离碧基有五公里路,所以若望的启蒙老师,是一个识字的农夫。后来,经由丽达的姊妹玛利安纳.奥其纳,向她所服事的一位在加比利奧教书的司铎请求,希望在他的学校里,能为自己的小外甥找到一个学位。 那位司铎名叫拉瓜,答应了她的要求;因此,若望就在那个亲戚家里住了三个月。后来在一八二五一一二六年的冬季,也采取同样的办法。不过,这一次,安道(已有十七岁)开始显露不悦的面色,厉声说:“为什么再送他去上学呢?识得读字,知道签名,已经足够有余了。他也要像我一样,拿起锄头来种田。”丽达设法使他理解:“时间越过得多,学识也越重要。你没看见,连那些做皮鞋和做裁缝的也都上学吗?家里有一个人会算账,也很有用啊!” 若望一学会读字,书就成为他最心爱的朋友。他向拉瓜神父借了几本;许多个夏天的下午,就在树荫下,好像饿虎吞羊似的,把书一页一页不停地看。在放牛的时候,他甚至自愿替别的孩子看牛,只要他们不来干扰他,让他安静地看书。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书呆子。他喜欢看书,却也常爱游戏和爬树。 一天下午,他和几个小朋友,发现在一株大橡树上,有一只金翅雀的鸟巢。他爬上了树干,看见巢里已有小鸟,可以把它们捉来放在笼子里了。可是,那只鸟巢,却在一条又粗又长差不多与地面平行的横枝末端。 若望先考虑了一下,然后从树高处,对在下面的小朋友们说:“我就去!”他慢慢地爬往那条横枝上;他越往前爬,树枝也越细而向下弯曲。终于他伸手把鸟巢里的四只小鸟拿来放在自己的怀里。 现在他应该再由那条横枝,爬回树干那里;可是,那条树枝,受了他体重的压力而下垂。他慢慢地向前爬,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全身就高高地挂在空中,只用两手紧握着树枝。他用力把腰一挺,两脚钩住树枝,想把身子翻上去,使面朝下;可是,他虽一再尝试,却都告失败了;怎样也翻不上去。豆大的汗珠在他额上直冒。下面的小朋友们都在着急大叫,却无能为力。 最后,若望两臂力尽,无法支持,只好两手一松,就让整个身子从高空中直掉下来。全身在地上猛烈地撞了一下;他昏迷了几分钟,后来才能坐起身来。 小朋友们急切地问:“怎样?有没有受伤?”若望还能慢吞吞地回答:“希望没有!” “小鸟呢?”小朋友关心地问。 “在这里,还是活的。”他说着,解开衬衫,把小鸟拿了出来。“可是,它们使我出了实在很大的力……” 后来,他回家去,但他周身在发抖,才走了几步,只好再坐下来休息。最后,他回到了家里,对小哥哥若瑟说:“我身子觉得不舒服。可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啊!” 夜里他在床上安静地休息;这对他很有帮助。不过,那次意外,使他过了好几天,还觉得有不良的后果。 一只小小的乌鹤 若望非常喜爱鸟雀。他从鸟巢里,捉来了一只小小的乌鹊,很小心地把它喂养大了。他用细柳条,编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鸟笼,很耐心地教那只乌鹊唱歌。那只聪明的乌鹊果然学会了。每次看见若望,就会叫出高低不等的声音,像在唱欢迎歌,且在鸟笼里跳来跳去,像在跳舞,又用它那对乌亮的小眼晴朝他观望。 不料一天早上,那只乌鹊不再唱歌欢迎小若望了。原来一只可恶的猫,破坏了鸟笼,把它吞噬了,只留下一撮染有血迹的羽毛。若望见了,不禁哭了起来。母亲竭力安慰他说,乌鹊巢有的是,他尽可再找别的乌鹊。可是,若望还是不停地流泪痛哭。他不理还有许多别的乌鹊。只有那一只小小的乌鹊,才是他心爱的好朋友,而现在却不幸被杀害了,永远不会再看到它了。 其后数天,若望仍愁眉不展,忧伤悲痛,谁也无法使他恢复以前那种愉快的心情。 雷蒙恩神父记述这件事说:“最后,他仔细想到了世物的虚幻,便立定了一个主意:以后绝对不再留恋世界上的任何东西。这不是像他那样年龄的孩子,所能立定的主意。” 几年以后,当他那个最知心的爱友去世的时候,他重新立定了同样的主意。此后他也曾一再重复立定了这个主意。 这是一件使人感到欣慰的事,发见若望.鲍思高从来没有真正实行他自己所立定的这个主意。他也像我们一样生有一个血肉的心,他也需要爱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在他的恩师贾劳束神父和他的爱友磊恩.高木禄去世的时候,他觉得心痛如裂,悲伤莫名。又如他第一次看见有些青年被拘禁在铁窗后面,他也难过得几乎要昏倒。 对于那些伤害他学生们心灵的人,鲍思高神父竟然说过这样严厉的话:“假如杀人不是罪的话,我就要用手扼死这样的人。”他的学生们差不多都异口同声地为他热烈的爱作证说:“他实在很爱我!”其中有一位叫磊思.奥理奥乃的这样写道:“如果为能再次看见他,向他道谢,我自愿在烧红的炭火上行走。” 当时的神修学,认为“留恋世物”,是一件不好的事;更好不要冒险,宁可少爱一些。可是,梵二大公会议所主张的神修学,却较为适合福音精神;它对我们说,当然不能把世物当作偶像来崇拜;可是,天主给了我们这棵心,是要我们放大胆量去爱.哲学家的神是冷峻无情的;可是,圣经里的天主却大不相同;祂会爱和发怒,会因难受而笑哭泣,会因高兴而欢跃,也会温柔地对人微笑。 本乡故土 一个孩子到了九岁,就会开始走出自己温暖的家,张眼四望,观察周遭的一切。小若望也不例外,他也在观察,他也发现了故乡一切。 那里有美丽的景色,冈峦起伏,好像静卧在绿波中。那里长有桑树、葡萄林、玉蜀黍和苧麻。那里有牛和羊,在安闲地吃草。广大茂密的树林,望去好像是一些墨绿的斑点。 那里的农人们,在阳光下慢慢耕耘,都是是一些刻苦耐劳、朴实忠厚的良民。他们都很爱自已的故乡固守自已的那块土地,像那些百年的古树一样,把根深深地长在泥土里。他们每次遇见司铎神长,或是到了圣堂门口,都会恭敬地脱帽致敬。晚上回到自己家里,关上了大门,与家人开怀畅谈,犹如置身在自已的王宫里。 若望鲍思高是上主的一个伟大的爱子,却也是他本乡故土的一样产物。他的使命,固然得自上天,可是培育这使命,而使之长大的,却是他家乡的那种气氛和环境,那些忠厚俭朴的人物。他的说话,常带有他本乡的口音,他的心灵里,也常留有故土那些人物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