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论书名及其在正经中的位置和正经性。
《旧约》中有几本书取名于人名,如《约苏厄书》、《撒母尔纪》上下、《艾斯德尔传》、《多俾亚传》、《友弟德传》、《卢德传》、《约伯传》。「约伯」这名字至今还没有正确的解释,有人解作「攻打者」,有人解作「后悔者」,也有人解作「敌人」等意义。
本书在正经中的位置,尚未确定,在希伯来圣经内,虽属《旧约》的第三部《杂集》(Hagiographa),但是在杂集内,有时置于《箴言》以前,有时置于《箴言》以后。
在七十贤士译本内,它的位置更不一定,现在希腊通行蓝本(Textus receptus),把《约伯传》置于《雅歌》与《智慧篇》之间。叙利亚译本将《约伯传》置于《梅瑟五书》以后;这种次第,显明是受了旧说以梅瑟为《约伯传》作者的影响。在拉丁通行本内,《约伯传》是在《圣咏集》以前。这次序与圣热罗尼莫在「盔序」(Prologus galeatus)所提的次序相同;脱利腾公会议也钦定了这次序。
关于《约伯传》的正经性,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不拘是犹太教以及初期的天主教,或是后世誓反教派,都异口同声地承认本书是因天主默感而写成的。圣雅各伯宗徒在书信中5:11曾盛称约伯忍耐的模范。圣保禄致格林多前书3:19曾引约5:13;又罗11:35引约41:2。
(二)内容与结构
本书以约伯为主角,卷首一二两章,用记事体把他的身世和家庭生活的状况,以及他个人的德行,都作了一个概括的介绍。约伯事主守法,过着幸福的生活;但是天有不测的风云,人有旦夕的祸福,嫉妒人的撒殚领了天主的命,磨难约伯。万贯产业,不一日完全破产,子女僮仆一概死尽,但是约伯在此恶劣环境下,依旧顺从了天主的圣意。撒殚又使他满身生长癞病。这时约伯依然如故。他的三个朋友闻知这个凶信,遂来看望他。他们四人,坐在地下,面面相觑,因痛苦的惨重,无敢与之言者。七天之后,这种莫名其妙的灾祸,终于使约伯发言了。从第三章约伯开始他的咒语,他深感生活的苦恼,诅咒自己的生辰,不愿再活下去。他的三位朋友,原是来安慰他,见他口出怨言,便都指摘规劝他;这样反而更激起了约伯的悲愤。他们中间的争辩共分三大段,在第一和第二段内,约伯答复他的三位朋友,在第三段内约伯只答复他的两位朋友。
自第三章至第三十一章,尽是约伯同他三位朋友的争辩,是本书最主要的部分,也可说是本书的主体。4-5章厄里法次首先发言,他一口咬定说明灾祸之来是由于天主的惩罚,惩罚是罪恶的结果。6-7章约伯承认灾祸是来自上主,但自觉扪心无愧,绝不是由于罪恶而受罚。8章彼耳达得认为天主是至公的,恶人绝不能漏网,善人绝不会被遗弃。9-10章约伯以义人自许,不过上主是全能的,祂能随意处理万物,但他只求天主在这悲苦中,予他以平安。11章左法尔回答约伯说:天主是全知的,洞悉一切,在祂跟前,与其自夸为义,倒不如向祂求饶。12-14章约伯反驳他的朋友们:我所说的这一切,绝非出于无智,你们休要自作聪明。我要询问天主,我究竟有什么罪过?人生既是这样的短促,天主为何不让他安逸?15章厄里法次再谴责约伯妄自称义,这明显就是罪恶,受天主的惩罚,是必然的事。16-17章约伯深处苦境,有苦无处诉,再经他的朋友这无理的劝诫,更惹得他烦恼异常,使他不能不重诉悲苦。18章彼耳达得二次发言反驳约伯,详述恶人历来所处的困境。19章约伯怒责他朋友们的无情,深望他们怜悯他;他虽身受重苦,但他仍不失望,自想天主知道他的忠诚、纯洁和无辜。20章左法尔再开口陈述恶人不能得福,即便得福也不能持久。21章约伯驳斥彼耳达得:恶人也有终生寿康的。22章厄里法次第三次开口,历陈约伯的罪状,劝他归向天主。23-24章约伯自信无罪,为此希望与天主会晤交谈,陈述自己的苦衷:恶人横行一生,死去与他人无异。25章彼耳达得第三次开口,言人在天主面前,无论如何是不能称为义的。26章约伯讥笑彼耳达得的无智。27-31章约伯说:天主虽然加苦于我,但我对此,并未妄加批评。无论处境如何,我要坚持正义,善恶的报应全在天主手里。28章约伯说出智慧的所在和她的价值。29-30章约伯把自己的生活,前后比较,看看相差如何!30章约伯自言一生未尝偏离正道。31章约伯表白自己虔诚修德,对别人常广施恩惠,这一切的一切,唯有天主洞悉。至此,约伯对答三位朋友的话,遂告结束。
32-37章是少年厄里乌的话,他这篇言词共分四段:
32-33章厄里乌听了约伯同他三位朋友的争辩以后,就怒从心起,责怪约伯的三位朋友,不能屈服约伯,自己便想以忠诚来说服约伯。他发言道:约伯你不要固执己见,自以无罪,天主降人灾祸,是愿人避恶行善,认罪悔改,免陷死亡。34章申述天主是至公义的,约伯断不该自以为义。35章写天主至大,约伯断不该凭自己的正义而发怨言。36章写天主以困苦救拔世人:你现在身处苦境,切不要怨天尤人,天主要领你走上幸福,你只管赞美祂的奇妙化工。37章是陈述天主的化工。
38-41章是天主的训词:38章是天主拿造化的工程来启迪约伯。39章是以动物自然的本能来启示约伯。40章是天主以自己的荣威来启示约伯。41章写人不能认透天主的伟大。42章是本书的收结:约伯豁然觉悟,天主驳斥约伯三位朋友的理由,天主恢复约伯的世福,且加倍地赏报他。
(三)目的
关于本书的目的,治经学家意见纷纭:(a)圣玛多斯以为本书的目的,是在证明天主上智的照顾。(b)据里辣奴斯(Lyra)、苛尔狄厄(Cordier)和厄斯丢斯(Estius)三人说:作者的意旨是在纠正犹太人「善人在世得赏,恶人受罚」的错误观念。买诺耳得(Meinold)和仆赖依斯(Preiss)二人说:本书的目的是讨论在世界上有没有像约伯一样,由于德行本身的可爱可贵,去掉私心而尽力修德的人?
对于以上三种见解,我们不妨在此检讨一下:(a)如果本书有意在证明天主上智的照顾,那么为什么要长篇讨论?因为他们都相信天主上智的照顾。(b)如欲纠正犹太人的错误观念,这种思想只见于前两章内,决不能视为全书的中心思想。(c)对于第三说,论者不知有何依据,因为在本书内看不出有这种思想。
现代的圣经学者,不论是唯理派的,誓反教的或公教的,大都以本书的目的是在讨论:为什么在世上有灾祸?为何义人受苦?两大问题。作者写这部书,意在解决这两种疑难。按唯理派学者的主张,《约伯传》只劝人不要穷究天主照顾万物的奥妙;但对于这个问题,没有给人一个清楚的答复。或者《约伯传》作者心意中有他自己的见解,可是我们不能探知。一般誓反教学者,希望拿复活的道理来解决「世上为何有灾祸,义人为何受苦」的疑难,这种解答虽含有几种理由,但还不算充分的解答,因为只拿书中的一段话,不能解决整个问题。按圣教会的圣经学者,以及其他不少公教以外学者的主张,以为本书的目的,是在证明天主许义人受苦,目的是在试探他们的信德,使他们的信德更稳固。故此这样的磨难不但不相反天主的上智和公义,且更发现祂的慈爱。困苦不一定是罪过的惩罚,也不一定是天主义怒的表现,而有时反是天主慈爱的铁证。天主用这种方法,使祂的子女更依恃祂,更爱慕祂。如《多俾亚传》上所说:「因为你悦乐天主,故此该受困苦的试探」(12:13)。为使读者更深刻地明了这问题起见,今将《旧约》中几个很普通的思想介绍如下:(一)天主治理世界,照顾人类,这是《旧约》中最普通的一端道理;对这端道理,约伯和他的三个朋友及厄里乌,都公认不讳。(二)人最大的幸福不是现世的,而是灵魂超性的平安。如「「祢赐给我心中的欢跃,远胜过麦和酒的丰饶。」(咏4:8)」;「上主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之分」(咏16:5);「认天主为上主的民族,是有福的,上主选为自己产业的民族,是有福的」(咏33:12)。参阅咏84:2;63:2;73:26。(三)同时在《旧约》中屡次明显地说出善人在世,就蒙受赏报(参阅申6:2-3;7:13-15);恶人在世就受惩罚(参阅申28:15)。「善人在世享福,恶人遭遇灾祸」的这种思想,为一般犹太人,尤其为异教的人民,是不移的定论。约伯为破除他们这种错误的观念,证明自己过去一辈子行善,良心上没有罪过;历史上也有不少的义人受难,恶人享福的例子。但是约伯没有找出灾难正面的理由,这为他是一个不清楚的玄秘问题,他把这问题四面观察了,还得不到一个明白解决,最后他便归之于天主的上智,不是人所能明了的。然而约伯虽没有完全解决,可是为等待《新约》圆满的答复,已开辟了一条途径,有了耶稣的指示,世人才完全了解痛苦在神学上的价值,就是为做补赎,为争取天国。
(四)体裁和性质
约伯传从他的文学上看来,很难说是属于那一种的;它是一种史书,记载着事实,然而事实不过是引子和结论而已,大部分却不是传记的史书,《约伯传》的诗也不是咏史诗,因为他是在说理,而不是叙事,所以不能成为史诗。《约伯传》似乎是一种剧本,因为有戏剧外表的形式,但是缺少剧情,不像古代希腊著名的剧本,却很像希腊哲学家论辩的文章,所以也不算是戏曲。《约伯传》也不算纯粹的抒情诗,虽然有音韵的优美和对于境地与思想上的联系,但是在这些诗中却有一项因素,通常以为不涉于诗歌的,在这里却占了主要的部分,就是讨论人生受苦的奥妙,以及这受苦与上主管理世界的关系,这是哲学上许多问题之一。就如希腊哲学家柏拉图(Plato)在他的《政治论》内,也曾讨论过「义人受苦」的问题,但是《约伯传》在说理之外,却加杂着「说教」的文字。看了上文,便知道对于《约伯传》很难说是属于那一种体裁的。
《约伯传》除了几段散文之外,即自1:1-3:2;32:1-5;42:7-17,其余的部分全是诗体,编撰《玛索辣》的经师,为《约伯传》、《圣咏集》和《雅歌》都用了一种特别记音的符号,来表示诗的抑扬顿挫,然而对于诗律方面却没有论说。自娄特(Lowth)以后,研究希伯来诗律的大有人在,不过他们仅考得了一些关于对句与并行的规律,除此以外无什么特殊的收获。对《约伯传》的诗体,他们的主张向不一致,有的学者如杜木(Dhum),把《约伯传》的诗全划分成四句一首的诗,但是这种划分颇觉牵强。按经学家多尔木(Dhorme)的研究结果,《约伯传》的诗,虽是含有四句一首的诗,但是大部分还是以二三句一首的诗为最多。这种论断颇合事实。步德(Budde)经多年的研究,曾论希伯来诗说:「我注意这个问题,虽然经过四十年之久,但对于希伯来诗,始终没有找到一条划一的规律,所以不能靠诗律来修改《约伯传》的经文,我们虽不能确知《约伯传》的诗律,但是大家都认为是世界文学的名著,是一本长篇古奥工整的诗歌。苛尔尼耳(Cornill)称此诗为世界名著中最有权威,最美丽而最有力的一篇长诗。周作人引用慕尔(Moore)博士的话说:「《约伯传》是希伯来文学最大的著作,世界文学伟大的诗之一,差不多是希腊哀斯其洛思(Aeschylus)式的一篇悲剧。」
论到本书的性质,作者是一位希伯来人,但他所记载的,却是一位外教而信仰天主者的故事。这明证天主是普世的天主,而不只是选民的,即对一切恳求祂,奉事祂的人,无不发现自己为慈父的心肠。同时亦证明,旧约的宗教不是属于一国一族的,而是具有普遍性的。全人类为一家,信仰唯一,宗教唯一。古教也曾努力把真主的思想灌输到外人中(德36),《约伯传》间接也含有这种思想。圣教初期圣奥斯定就注意到这一点,现今把圣人的话写在下面,使外教的同胞读了,藉以畅快他们的心灵,圣人说:
「任何一个外邦人,他虽不属于雅各伯族系,他的书籍也没有被选民列入正经书目,但是论到基督,有时却说了一些预言。如果这样的事实,传入我们的耳鼓,很可值得我们注意,这并不是非需要我们记忆不可,即使以前没有,我们也很可以相信有些关于基督的奥迹,也曾启示过外邦人士。我以为犹太人也不能,也不敢强调除伊撒尔子民——雅各伯族系——外,没一人是属于天主的。诚然伊撒尔子民是天主所爱的子民,而其他民族不是天主所拣选的。这些民族虽不属于世界上的伊撒尔族系,但在他们中间却有许多人士是属于天上伊撒尔子民的。这事如果予以否认,那么这位贤哲的约伯就是很有力的反证,因为他不是伊撒尔人,也不是皈依犹太教的人。他——约伯——是厄东族系的人,他生于厄东,死于厄东。但是论到他的义德和虔敬,天主却予以十足的褒扬,他同时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他的圣德,我毫不疑惑这事出于天主的照顾;由此一人,使我们确实得知有些外邦人,他们在世度日,是以天主的旨意,为自己的标准目的,因而获得天主的欢心,且是属于天上耶路撒冷的人民。」(天主的圣城论卷十八,四十七章。)
郑振铎先生说:「《约伯传》是「杂集「中的一篇伟大的戏曲,里边的主旨是讲人类的痛苦。这篇戏曲似根据一个古代人民传说的故事而写,且经过好几个作家的增改,但是一面表现出希腊时代的犹太思想家的困恼的镜子,她是属于所谓犹太的「智慧的文学」的,欲以关于人生问题的智慧的问答,以表现上帝的性质。」(郑振铎文学大纲一卷87页。)读者若念完本书的引言,便知道郑先生的话,多不合事实。我们在此引出了他的话,只为证明我国的文人,如何也注意圣经的文学。
(五)约伯的历史性
谈起约伯的历史来,的确有许多复杂的问题,不易解决;约伯真有其人否?他是否是一位遭祸的义人?他同自己的朋友曾否讨论灾祸的问题?古犹太经师除拉克市(Rath Lakisch Baba Batra 15,1)外,都异口同音地公认这故事的历史性。他们把拉克市所说的「约伯并无其人,不过是一个象征」的话,改为「天主造了约伯,作为义人的典型。」圣经上有许多地方以约伯为历史的人物。厄则克尔说:「如果一国犯罪干犯我,我也向她伸手,折断她们的权杖,就是断绝她们的粮道,使饥荒临到那地,将人与牲畜从其中剪灭,其中虽有诺厄、达尼尔、约伯这三人,他们只能因他们的义德救自己的性命,这是吾主上主说的」14:13,14。(参阅德49:11原文和叙译本。)《雅格伯书》上说:「你看!那先前忍耐的人,我们现在称赞他们是有福的,你们听见说过约伯的忍耐,也知道主究竟如何待了他,因为主是充满仁慈,也是怜恤人的」(5:11)。按《多俾亚传》2:12,13拉丁通行本也提出约伯忍耐的榜样。
如果我们再注意作者如何记载了约伯的事迹,那么,对他的历史性就不会有所怀疑。作者详细地写出约伯的姓名、生地、以及他复原后的子女;他的三位朋友:厄里法次、彼耳达得、左法尔以及少年厄里乌的生身出地,他们每人的个性,都描写得仔细详尽。厄里法次是个庄肃守旧的老人;彼耳达得是一富家自负的中年人;左法尔态度狂傲,而厄里乌为一性情急躁的少年。
再看约伯和他四位朋友辩论的时候,几时提到天主的名字,他们不用天主对选民所启示的名字——「雅威」,而用闪族普通用的厄耳(El)、厄罗阿(Eloha)或厄罗音(Elohim)。这显明他们不是伊撒尔人,这足证作者引用了约伯和他朋友们的说话,字里行间保存着他们的语气。在序言和结论内作者却用了「雅威」的名字,这是作者自己的话。
作者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将约伯与他朋友的故事,在叙事时,是用了散文;到了约伯发言,和朋友们对答辩争的时候,却用了希伯来古奥的诗体,将约伯及其友人对答的话语,以及有益于人伦的智慧,传于后世。关于诗人的取材问题于耶(Huet)曾说过:「约伯和朋友辩争的言语,诗中只取大意;辞藻的修饰,则是作者的天才。」
关于天主的显示如何讲解,圣多玛斯说:「虽则天主能发现出来,同约伯等说话,然而,这却不是当信的教条!可能是天主藉默感使约伯「用天主的口气说话,或者是天主默感著者代天主评断约伯等的辩论。」对于前一二章内,所描写的,天主同众子集会的情形,是作者使自己的理想,具体化了。对于约伯所有牛羊的数目,不过作者用来表示他的财富;同样,当约伯罹难时,每次事变,恰只有一人脱离灾难前来报信,这是作者在叙事时,以文学技术,作为各段的连结。
由于约伯的生活状况,治经学家,都认为他是列祖时代的人,因为他的生活很和古列祖相像。那时国家的组织尚未产生,是占势力的家族生活。约伯是家中的族长,又像列祖一样,可以祭祀上主。这一切足可以证明约伯是梅瑟以前的人。关于42:11的钱币名「刻熹塔」(Qesita)也是列祖时代的名称(见创33:19)。本书所载的乐器名,亦与《创世纪》(31:27)所记载的琴鼓萧角相同。
(六)《约伯传》是否出自一人的手笔
近代的一些考证家以本书是由五种不同的文献合编而成者。即序言、结论、辩论、智慧诗(28)和厄里乌的驳斥以及天主的说话。有的学者以为于辩论文中(3-30),一部分是作者晚年所增补和修正的。关于厄里乌的一段驳语,是否出于原作者之手?关于这个问题,治经学家争辩异常激烈。公教的学者并不否认《约伯传》有后补和修正的地方;不过除厄里乌的一段言论外,《约伯传》全书的文体是一贯的,即是出于一人之手。圣教会迄今对于此书没有发表过任何公告。因此学者在文学或批评的立场上,可以自去研究、近代的批评家和几位公教学者,对于本书著者的唯一性所持的反对理由,意见仍然不能一致。今按厄里乌辩论的诗文,与前文应属于一位著者,这段诗文可能是后日续作的,最主要的理由是作者在厄里乌的言辞中,发挥作者自己解决本书问题的一贯主张。
(七)作者与时代
关于本书作者与时代的问题,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旁证来作个确切的答复。所以只有拿《约伯传》的本身,作研究此问题的材料,同时再拿其他类似的经书来作比较,从这两件工作上,也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答。按犹太人的传述以为梅瑟是《约伯传》的作者,西方许多学者和近代的大考证家,如厄贝辣尔得(Eberard)、绕林松(Rawlinson)、里兹(Loaths)、飞里翁(Fillion)都赞同此说。圣额俄略(S. Gregorius Nazianzenus)以《约伯传》为撒罗满所著;狄耳曼(Dillmann)和其他许多学者以本书为公元前六世纪的作品。更有人以为《约伯传》带有柏拉图的哲学思想;所以说本书只能产生于公元前三世纪。本书作者的名字业已失传,无从考证。关于他的生平,只有从本书的文字内征引搜求一点零星的史料。作者是一位希伯来天才的诗家,他周游列国,观光过各地的文物制度,他对埃及似乎比别的国家更觉熟悉,他描写的植物(8:11,12),动物(39:13),风俗人情(9:16),多是埃及国的;因此可以推知他到过埃及。他也曾去过西乃半岛,在那里参观金矿的劳工,及他们所采出的金属(28),他又到过红海,留心渔人怎么采取珊瑚和珍珠(28:18)。因为作者对埃及有详细深刻的认识,多尔木司铎以为作者是在埃及写了《约伯传》。
现在再讨论着书的时期:在答复这问题之先,应该探求《约伯传》和其他经卷所有的关系。《约伯传》的作者不独是一位天才的诗人,且是一位熟习圣经的人。约伯虽是异邦人,但是作者是一位希伯来人;他所讨论的问题,其他的圣经作家也曾讨论过。现在将《约伯传》内的几端道理拿来与其他的经卷比较一下。为推定《约伯传》作者的时代,依53曾描写过上主的仆人毫无罪过而为民众受苦的事迹。约伯将蒙难的原因,完全归于天主的圣旨,二人于此点上颇有相同的地方,如约16:10;30:10与依50:6;约13:19与依50:9;约16:17与依53:9;因此考证家肯定两书彼此发生关系,然而他们二人孰先孰后,意见不一。多尔木(Dhorme)、丕克(Peake)、葵能(Kuenen)、斯特辣罕(Strahan)以为《约伯传》晚于《依撒依亚》。在耶12:1,3与约21:7;耶20:14-13与约3:3都有很显明类似的地方,那么《耶肋米亚》与《约伯传》谁先谁后?多尔木、苛尔尼耳(Cornill)、步德(Bodde)、杜木(Dhum)以《约伯传》是出于《耶肋米亚》。这样的论断,并不减损或泯灭《约伯传》作者的天才和价值。人都知道味吉尔(Virgilius)是仿效荷马(Homerus),但丁(Dante)是仿拟味吉尔(Virgilius),扬雄作赋亦多仿司马相如;但是扬雄的才学和声价并不能因他的仿效而减损。
至于《圣咏集》和《约伯传》类似的地方也很多,不过因为《圣咏集》不是一时一人的作品;所以更不容易断定,谁为创作,谁为仿拟(参阅咏73约21;27;28)。批评家有认约5:16;12:21,24是咏107的回声,约21:7必是引自咏1:3。对于其他相类似的地方这里不必一一赘述。《约伯传》与《箴言》相类似地方尤其最多。在步德(Budde)、斯特辣克(Strack)、啬陵(Seyling)以前,尚有批评家以为《箴言》先于《约伯传》。但许多《约伯传》的专家,经过细心的研究后,都异口同音地断定《约伯传》先于《箴言》。《约伯传》的序言与匝3:1;4:10;6:5,7;拉2:17;3:13,15和约33:31比较,《约伯传》似乎问世较早。根据以上这些理由,又由于《约伯传》内含有许多阿辣美的语词和语风,可以断定《约伯传》是公元前六世纪中叶的作品。
(八)原文和译本
《约伯传》原著因文义深奥,辞章古雅,翻译起来,异常困难,所以译文与原文自有不尽符合之处。圣经各卷的古译本,对今日译经的工作,都有很大的帮助,但是《约伯传》的古译本对今人的翻译,并没有多大的帮助。《约伯传》在七十贤士译本内与原文两相对较,遗漏的句子有四百多,并且所遗漏的又多是晦涩难解的句子。叙利亚培熹托(Peshitto)译本,有百余处不是逐字译出。拉丁通行本所有为圣热罗尼莫所译,超越一切古来的译本,也超过希腊通行本,忒敖多齐敖、阿桂拉、息玛雇斯、叙利亚,及一切由希腊译本译出的其他各国语言的译本;(如Recensio Hieronymiana,Syro-Hexaplaris,Copto-Sahidica,Copto-Bohairica,Aethiopica,Arabica。)十九世纪的批评家根据这些译本开始研究《约伯传》的原文。彼革耳(Bickell)因为对希伯来诗体素抱有成见,且是师心自用,凡不合于他理想的,即妄加删改,这样不但有许多地方过于牵强,而且给后人开辟了一条极不稳妥臆断删改的途径。杜木(Dhum)、步德(Budde)、爱尔里黑(Ehrlich)都是步其后尘的人物,结果把一部《约伯传》的原文弄得焦头烂额,不可收拾。这几位批评家,的确胆子很大,不合乎学者实事求是的态度。多尔木司铎在他的《约伯传校注》中极力反对这种治经的态度。熹次基厄耳(Szczygiel)、伐加黎(Vaccari)、市乐格耳(Schloegl)、培忒尔斯(Peters)和黎角提(Ricciotti)五人在他们的《约伯传注》中,有许多极宝贵的发现。今中文译本所持的原则,是在可能范围内,由原文直译。晦暗不明的地方,我们则拿古译本和近代名家的译着互相对照,择其善而从之。一些费解的字句,则将当代名家的见解收入注中,以供读者的参考和比较。至于实在不能诠释的字句,则依照拉丁通行本的意义直译。
(九)神学
论到神学问题,我们应当知道《约伯传》的作者,不是站在伊撒尔民族的立场上,而是站在整个人类的立场上,说话立论,换言之,就是以外教人的思想立论。他的目的是为整个人类。如同《训道篇》的作者不以伊撒尔的心理,而是拿人类天赋的良知良能,来训导世人。作者所依据的,不只是伊撒尔民族的智慧,凡各民族所有的智慧,无一不尽量采纳。《约伯传》的体例在全部圣经中可说是很特殊的,已如上述,它的体例即使互相争辩,不免有矛盾冲突的地方;并且天主责斥约伯的三位朋友,是因为他们没有把真理完全说出,但是他们所说的并非全错,而约伯所答的亦并非全对。那么读者如何辨别,何者为天主默感的道理,何者为人自己的见解?对于这一点我们把圣经学者所拟定的原则,写在下边,为了解《约伯传》的道理给读者一条稳妥的道路:
(a)所写的一切都是由于天主的默感,但是材料方面却是出于作者自己。
(b)约伯是一位旧约时代外教中的贤者,身罹大难,而仍不失其依侍上主之心,这是他伟大和难能可贵的地方。
(c)约伯的言论经过大诗人的修饰,不免有些言过其实的地方;但应当知道,这是文人玩弄笔墨,现露自己天才的惯技。
(d)约伯口出怨言,决不是为寻求人间的安慰,只是为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藉以自慰。
(甲)论天主与天神
天主的名字在序言和结论里称为「雅威」。在诗内或称「厄耳」(El),或称「厄罗阿」(Eloha),或称「厄罗音」(Elohim),或称「厄耳莎达伊」(Elshaddai)。祂是唯一的真天主,全知全能的天主。「然而祂有智慧与能力,也有谋略与见识」(12:13);天主居在高天之上(3:4;23:9);谁也不能明白祂的本性(11:8,9);人不能了解天主的旨意(9:2;11:10;23:13,14);所以喜乐哀痛,幸福灾祸,都为天主所许,在这一切的事上,人只好顺遂天主的圣意。「上主赐予的,上主收回,愿上主的名享受赞美」(1:21)。众天神在天主面前谨慎侍奉,尽使者的职务,他们为称「天主之子」,他们的德能超越世人,为人转达,作天主与人间的中保。他们虽超过世人,但不能与天主相比。天主也究查他们的过失(1:6;38:7;33:23,24;4:17,19)。在他们中间有撒殚,专引诱人犯天主的命,离弃正道,故此成为人类的公敌。
(乙)论人
生命是天主赐予的一种奥秘的恩典,然而人有了生命,一切的吉凶祸福便都与他发生了关系。人的生命是天主造的:「祢的手造了我,形成了我,是祢赐我生命的恩惠」(10:8,12)。
人的灵魂是天主的气息(10:12;33:4),天主若将这气息收回,人便不能生存(34:14,15)。这明证生死之权,全操于天主之手。
第十四章对于死亡的结局,叙述的异常惨痛,人死之后,一去不再回。降入阴府,即「协敖耳」之后,仍不能脱免上主的注视(26:5,6)。若想到死亡,人生算什么?真如春天凋谢的花(14:1-2;13:28;7:17-18;9:25-26)。人生不但短促而且悲哀,还满怀着矛盾和欺诈(19:13-17)。
人一遭难,朋友就都远离,或如无用的医生作虚伪的安慰(13:4)。
人到了困苦的境地,至少希望能得到天主的安慰,在安乐之中,人还是感觉他的人生犹如兵役和佣工。天主时常注视人的脚步,观察他的道德,所以人应当坚持正义,不然,必遭天主的惩罚(34:21)。现世的苦可能是罪罚,是补赎,或天主的试探,天主要查看人是否真正爱祂,人的爱是否完全为了天主?还是为着自己的福利?约伯的言语,有过于夸张自己的地方,也有间接抱怨天主的话,不过我们要记得人在天主面前最要紧的是保持义德。约伯确实作到了这一步(9:14-16;10:13-15;37:23)。义德是一切德行的总纲,所以人人必须持守义德,远离罪恶,这样才能满全宗教的义务。
(丙)论义务和道德的观念
满全宗教的义务,就是约伯在23:11-12所说的「我的脚紧跟着祂的步伐,我持守祂的道,绝不偏离祂唇中的命令,我没有远离,我心中保守祂口中的训言。」人若遵守天主的道,便是齐全的,正义的。这义德不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它包含各种善行的活动,就是使人厚待别人,怜悯无依无靠的婴儿、孀妇和客旅(19:12-17;30:25;31:29)。若人对他人吝啬,不爱慕纯正、义德和仁慈,他的祈祷,献仪都是枉然。「假使你投奔天主,向全能者恳求;假使你纯洁正直,从今祂要保卫你,重建你正义的居所」(8:5-6;11:13-15;27:8-10)。罪人大祸临头的呼天唤地都是无济于事的:「人因备尝欺凌就要哀号,因强暴者的手臂,便要呼救,都是枉然,天主决不垂听,全能者必不眷顾」(35:9-13)。一言以蔽之,心中怀着信仰,祈求真天主,行为正直,心地洁白,才是真正虔敬的人,才是敬畏天主的人。恶人抗违天主,反对善人,他们所行的无非是罪恶,义人诫避恶事,恶人却行在罪恶的路上;义人心怀智慧(28),恶人心怀欺诈。恶人当中最凶恶的,要算那些背弃天主的人;罪过不只是一种外面的行为,根本上是心地邪恶(15:5-6)。《约伯传》内有一篇令人寒心的罪恶目录(22:6-9)。约伯在24章内举出人的罪恶如偷盗,挪移地界,劫掠群畜(24:2),强拉孤儿的驴,强取寡妇的牛当作抵押(24:3),从母怀中强取孤儿(24:9),夺穷人的衣服(24:9),杀人(24:12),肆意奸淫(24:15),敬偶像(31:26,28)等。
(丁)论人的结局
据圣经的道理,人在世界上只有善恶两条道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主在现世必要施行赏罚,这是外教人和犹太人,普通所有的思想。人犯了罪,除非祈祷与补赎,难免受天主的惩罚,这也是他们传统的思想。约伯的三位朋友和厄里乌,完全根据这些传统思想,来折服约伯,使约伯相信自己的受罚是由于罪恶;没想到约伯却自觉无罪,决不承认自己所受的罚是由于罪过。朋友既不相信他的辩护,他只好向天主陈述自己的理由,请天主作他正义的见证。他深信天主至公至义,毕竟他对人生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天主的赏罚,绝不只是现世的。约伯对恶人的结局,自有他传统的思想,但对善人的遭遇,他确实给了我们一种新的见解,使《旧约》的启示有了新的进展。是他预先暗示了那端「与主永生,人要复活」的最快人心的道理。约伯在19:26-27内说出了这一段名言:「我的皮肤虽由我身上脱落,但我仍要看见天主;要看见祂站在我这—方,我亲眼要看见祂,并非外人。」这一段话是约伯深信将来有公义的审判,所以不论现在怎样痛苦,义德终获胜利;义德的得胜者,不是人,不是天神,而是天主自己。不过这胜利可能在现世,也许在身后,在这里作者暗示着长生复活的道理,不像《智慧篇》和《玛加伯》那样地清楚明显,不过也有圣经学者,说约伯在这里明明地讲述了复活的道理。请读者参阅19:26,27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