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想的时候,既然动了情,起了善念,便该回想使我动情的是什么事理。然后把那条事理,再着实思想几番,直到尝尽了其中的滋味,才可再想别的事理。如此行去,不但能保存所有的神情,还能使它增长。原来热爱的神情,就如火一样,火不断柴草,才能常常兴旺。我们想完一条事理,再想一条别的事理,便是给神情添柴草,柴草接续不断,神情之火,自然也接续不断,能使一个神情在心里,常燃不灭。 又如一样食物,若常用一样做法儿,人便会厌烦,若常变换,人才爱吃。我们所有的善念善情,就是养灵魂的神粮,也必该用各样事理调和它,灵魂才不嫌絮烦,若常用一样事理,灵魂是必要厌烦的。例如默想谦德,心里起了谦逊的善念,为保存这个善念,原有许多事理可用。就如想自己的卑贱,及自己的虚无,见自己无一长可取,再想别人的敬重称赞,尽是虚幻无用的,何必图人尊敬,怕人轻贱呢?再想自己种种罪过,如此重多,真可羞愧,有什么可骄傲之处呢?再想天主无穷仁慈,不因我罪大恶极舍弃我,我不更该羞愧吗?再想我已经犯的罪,虽是不少,我未犯可犯的罪,却是更多,若不是天主助佑,我怎能不跌倒呢?以上说的这些事理,都可以保存谦逊的善念。我们想了一条,再想一条,不只能躲避絮烦,还能使善念深深人心。 默想最要紧发善念,然而善念不可空泛,为躲避空泛,总得按着自己的身分,着实思量才行。比如起了善念,愿意翕合天主圣意,便该着实思量:我有病的时候,该怎样翕合天主圣意,无病的时候,又该怎样翕合天主圣意;安乐时候何如,忧苦时候何如。把自己所能经着的各样景况,都思量到了,然后从心里发善愿,愿意在各样情景,全合天主圣意。又如发谦逊的善念,也该把自己所能经着的一切难处,预先思量到了。想自己若遇着别人的轻慢,该怎样承当,若遇着别人尊敬,该怎样躲避,这样的善念才有实益。若单空空泛泛的愿意修德行改毛病,有什么益处呢?就是最不好的人,也有时候有这样的好意思。 我们若有现在的难处,每天默想,便该预备自己的心,好好承当这现在的难处。有一位圣人说:“我们每天早起默想,便该想每天所能遇着的难处,预备承当。倘若没有现在的难处,后来所能经着的难处,也不可不预先防备。”国家当着太平安定时期也要加强国防训练,准备应付一切可能的入侵者,当遇到强敌时才能制胜。我们每天默想,便是操练灵魂,做耶稣的勇兵。操练灵魂的法子,还就是才说的,把后来能遇到的艰难,摆到在眼前,如同现在实有的一样。起头心里难免不生怯惧,该勉力把这怯惧的心,想法胜过去,这才是默想的真工夫及真益处。 人的勇敢都是平日锻炼的。平日里常想喜乐事,贪安逸自在,这样人必定怯懦,不能承当艰难;平日里常想苦难事,就如想各样病苦,坚持信仰,舍身殉道如亲身当着一样,这样人才能有大志气,艰难来了才能勇敢承当。这样的苦难,乍一想人都害怕,要是想惯了也就看做平常事了。所以若愿意修谦逊忍耐的德行,起头该想,我若当着小不顺心的事,该怎样承当,后来该想,我若当着大不顺心的事,该怎样承当。这样操练自己的心,至于全失去了怯懦的念头,能忍耐各样的凌辱,各样的折磨,修的谦逊忍耐,才算成全。当初圣依纳爵最爱的是耶稣会,最怕的是灭耶稣会,他便预备自己的心,承当这个未来的大难。后来他向人说:“倘若是灭了耶稣会,只要没有我的过失,我祈祷一刻,心里有的忧苦,必然全消散了。” 我们若效法圣人,预备承当后来的艰难,艰难来了也就容易承当了。圣雅各伯宗徒常劝有忧苦的人祈祷,(雅5:13)因为祈祷实在是安慰忧苦的妙药。可惜,有多少人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有了忧苦,便求外来的安慰。怎知外来的安慰,不但不能减少他们的忧苦,反增加他们的忧苦,若求真安慰,还是在祈祷里才能够得。达味圣王说:“我心里有一番解不了的忧愁,我一想起天主来,心里就快乐了。”(咏76:4与思高本不同)可见天主以外,万不能得真实安慰。 祈祷既然能安慰我们的心,使我们喜欢承当,现在所有的忧苦,还能增加我们的力量,使我们不怕将来的艰难。圣人们当着艰难困苦的时候,不忧不惧,皆因为他们平日里默想祈祷,早预备了他们的心。他们常拿忧苦事来,操练自己的灵魂,所以忧苦到了,简直的看做平常的事,还有什么忧惧呢?有多少人自己哄自己,一切忧苦事都不肯想,一想起受苦受辱来,便生厌烦,何不想,你在默想的时候,还没有亲身当着那个患难你便害怕,若亲身当着那个患难,更该怎么样呢?一个受轻慢凌辱的念头,便能扰乱你的心,若当着轻慢凌辱的实事,你还受得了吗?默想时候,疾病死亡离你还远,你便不敢想,当疾病死亡到了跟前,你还能安心承受吗?师主篇说:“常定好志向忍耐世苦的,还有时不能忍耐,那不定志向的,怎能安心忍耐世苦呢?” 我们默想的时候,愿意为天主受苦受辱,这个善愿也不可过于仗恃,因为善愿是善愿,实行是实行,有善愿容易,有实行难,这是我们多次经历的。多次默想的时候,定很好的志向,真像没有不能承当的艰难一样,那料想一出屋门,才遇着第一个机会,就失了操守了。可见默想的时候是一样,当着机会另是一样。默想的时候,疾病患难,没有不可忍受的,及当着那个机会,志向就改变了。试想我们这个软弱,真该羞愧,然而也不可但归罪于我们的软弱,还该归罪于我们的善愿,善愿不真切,才至于如此,如果是善愿十分真切,自然也能践诸实行。请看铁匠打铁,要做一个器具,必先把一块铁,在火里烧红了,然后用钢锤打,打一回,又烧一回,打不成器具,总不断入火烧它。我们的善愿,也就如同一块铁,若不能践诸实行,也便是不成器具,还该用默想中所得的爱火,烧炼它,至于践诸实行,才算成功。 有人太好知足,才满几样善愿,便想自己德行成全了,却不知这个成全地步,极其高妙。按众学士的公论,人若遇着苦辱,不但不难过,还有一番的喜欢,才是德行成全的凭据。请你反心自问,你爱轻慢凌辱,能如世俗人爱脸面那样真切吗?你若不能,便是你的谦德,还不成全。你爱贫苦,能如世俗人爱财帛那样真切吗?你若不能,便是你神贫之德,还不成全。你苦身克己,若跟不上世俗人贪安逸自在,那样殷勤,便见你的克己之德,还不成全。这成全地步,既然如此高妙,一辈子发奋前进,也难说必然达到。况说德行全备的,才算到成全的地步,若单有一二条德行造到极处,还不可称为成全。成全二字岂是容易做到的吗? |